“坐。”他只淡淡吐出一字。
楚妤这才留意到他身旁还有一张与他所坐相同,透雕着六螭捧寿纹的楠木玫瑰椅。她撩开珠帘,听话的坐了上去。椅子为藤心座面,原本该是极为舒适的,可偏偏楚妤坐在上面却觉得如坐针毡。
她侧过头,懦懦而谨慎问道:“世子,您为何要楚妤打扮成这样……”
陆九卿无理睬的意思,只是将身后丫鬟斟好的两杯酒分了一杯放置她跟前。然后半垂着眼帘睨着她:“先饮下这杯酒。”
楚妤看着眼前满盛琥珀酒的精致银杯,想到上回在醉花阁后院儿出的丑……她不由得掂量起自己的酒量,之后蓦地伸手将银杯往外推了推,笃定道:“今日楚妤不想饮酒。”
“我劝你今日最好是饮一杯。”
“为……为何?”
陆九卿不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诡异弧度,俨然一派故弄玄虚的样子。
就在楚妤苦思默想之际,雪春迈着小碎步子急急过来,走到玉台前撩起几缕珠帘,小声禀道:“世子,客人已至府门外。”
“嗯。”
陆九卿微侧了下脸,斜睨楚妤一眼,楚妤登时心里一阵儿紧张!她不知陆九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本还以为只是一场洗尘宴,但显然不是。如今她与世子坐于主位,而客人竟是自外面来的,她越发迷糊起来……
厅门大敞,没多会儿,楚妤便看到有几个人影走来。她暗暗心道,客人居然还不是一个。
待那几人掠过阴影,近到堂外灯火所能晕染之处,楚妤倏忽一阵猛烈心跳!她圆瞪着一双桃花美眸,似是难以置信眼睛所看到的!整个人如呆了般,痴痴的望着门口处……
陆九卿举起先前让过她的那杯酒,往她眼前送了送:“当真不要?”
“要……”她夺也似的接下那杯酒,从面纱下面递到嘴边儿,迫不及待的将头一仰,杯中琼浆尽数入喉。
几声轻咳过后,她仍无法从容镇定。因为立于门外的,居然是她的爹娘,还有大姐与二哥!
***
小半个时辰前,当楚景同接到太守府的请柬时,简直犹如拿到了催命符般!他满心忖着定是今日的冲撞让大人们余怒未消,如今这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不过又一想,若是那样直接派差役来抓人就是了,为何还要递请柬派马车来接?难道办他一个升斗小民还需要摆个鸿门宴不成。
不管怎样,既然马车与请柬同时到了楚府大门外,那便是不由得他们选择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此次邀请的人不只是他,还有楚老爷与楚夫人,甚至连他刚回娘家还没两日的大姐也在约请之列。
就这样,楚家四口人惶恐不安的随着马车来了这里。在进了太守府后,许是怕他们不懂规矩冲撞了世子爷,是以太守府的管家还特意提点了几句。
楚景同终于明白了自己白日里冲撞的是哪位贵人……他只觉这个秋日分外清冷,混身不自觉的微微发颤。
***
楚妤望着自堂外而来的四个人,只觉得手脚似是麻痹了般动弹不得。她全身僵着,血液仿佛停止了流通,心脏也似是忘记了跳动。
她僵直的靠在玫瑰椅里,只有纤弱的秀肩在微微颤抖着。倾之,她侧转过头,愁眉微蹙,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陆九卿。那一双桃花美眸中布满了忧伤,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在眼眶中打着转……
“不许哭。”陆九卿轻声命道,既而转回头看着门口,淡淡的又补了句:“明明是为了哄你高兴的。”
楚妤想要听话,奈何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不争气的渗了出来。她回过头望着自己的爹娘兄姐,隔着帘幕见他们微垂着头,双手叠放于身前,毕恭毕敬的缓步走上偏堂来。
楚妤泪眼朦胧,爹娘几人步步如同浮于水面,只因着她的眼中满噙清泉。
他们走至厅堂正中驻下了脚步。这是管家特意提点过的,不能太过靠近以免冒犯了世子。尽管楚家也曾有过一位显赫的女婿,但自楚妤嫁过去两年都未许娘家人上门,是以这些面见显贵时的礼仪他们懂的也少。
楚家二老带头跪地,紧接着一双儿女也跟着跪在地上。四人齐声敬道:“见过世子爷。”
楚妤感到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坠落下来,她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了嘴……
既而,楚家四人齐齐朝着玉台的方向叩头。
爹娘倒跪儿女,天理难容!
楚妤双手捂着脸,倏地自椅中滑至地上,她跟着爹娘一同跪了下去。她那纤弱的脊背,剧烈地抽搐起来,泪水渐渐溢出指缝……
爹娘久久的将头伏在地上行着大礼,楚妤也额头点地迟迟不肯起身,素齿用力咬着自己紧攥的拳头,竭力制止呜咽。她不敢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只任那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
“快免礼!”陆九卿急急言道。
身后的雪春识眼色的将楚妤挽起扶回玫瑰椅中,又拿帕子小心翼翼的帮她拭着泪。
谢过恩后,楚家子女也赶忙搀着爹娘起身。
陆九卿轻道一声:“赐座。”立时便有几个丫鬟上前,扶着楚家二老往一旁的客椅上坐去。
上好檀木精雕细刻而成的桌椅,上有精致的螭纹浮雕。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周遭,萦绕鼻息。二人共享一案,楚老爷与楚夫人一案,姐弟二人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