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荀在榻前立了一会,眸子紧盯着安娴身下的虎皮,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征战的路上,只要是他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人敢碰过。
东暖阁里的这张榻,他坐了几年,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沾半寸,然而却被跟前的这个女人,先后两次霸占。
这种被抢了东西的感觉,又与江山,权力不同,初时内心泛出来的不悦,更像是在年幼时期被人抢了糖,发现被抢的一瞬间,纯粹就眼下事情而生出的愤怒,并非是集结于心底的情绪。
齐荀生于帝王之家,虽懂得吃苦耐劳,经历过生死厮杀,但从小所接触的事物和受过的待遇,将他捧在高处,让他养成了一种谁也无法走进他世界的孤僻。
在安娴出现之前,他从未尝试过让任何人来逾越这条界线。
但安娴是他自己带回来,并且有打算要与其生活一辈子的人,他应该对她特殊,在对她的第一次容忍中,他便是以此为来告诫自己的。
是以,他才将她留在了身边。
齐荀在昏黄的灯火下,一直瞧着榻上那张睡的毫无防备的脸,瞧的久了,脸色也随了屋内的光线柔和了下来,安娴的声音除了软糯能挠人心坎之外,还有一种让人忘记不了的魅惑力,齐荀瞧着她微张的红唇时,突然就想起原本他以为从未放在心头的话。
嫁人了,就该夫君疼爱。
齐荀的脸色僵住,又阴沉了下来,顺庆在一旁,随着齐荀不断变化的脸,一颗心也跟着坐过山车一般。
正愁着要不再叫两声安娘娘,怕殿下狠起劲来发了脾气,那往后恐怕这东宫就再也没指望了。
顺庆脚步刚动,就见齐荀取下了披在肩头上的大氅,顺庆睁大眼睛,生怕自个儿眼花,可睁眼闭眼来回了几下,确定殿下身上的大氅就是盖在了安娴身上之后,激动地眼角都生了泪花,要想所有人都以为殿下不会怜香惜玉,不会宠爱女人了,突然有那么一天又发现事情有了转机,这对忠心于东宫的奴才们来说,得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披在肩头的大氅没有了,齐荀身上就只余了一身单薄的月白色里衣,夜色在他身上染了一层暖光,即便是冷若冰霜让人生畏的战神霸主,此时的氛围也在他脸刻出几丝柔和来。
顺庆壮足了胆儿偷偷地往齐荀脸上瞧,伺候殿下这些年,他算是看着他长大,褪去了身上的稚嫩,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变化的不单是他的成熟内敛,还有他的样貌,若说安娘娘是天上的仙子,那殿下也担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殿下白日里的淡然冷漠与年轻时的皇上相像,但此时的容颜却像极了当年的贵妃娘娘,顺庆还记得贵妃娘娘当初的模样,左边脸上的一处梨涡与殿下一摸一样。
“回西暖阁。”顺庆还在打愣,齐荀人已经出了东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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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一到,西暖阁就有了动静,齐荀坚持了多年的晨练,从来都是风雨无阻,天色好了就去操练场,若碰到下雨落雪便在室内锻炼,昨夜满天繁星,今日顺庆一开门,果然又是一个晴天,顺庆跟在齐荀身后,弓着腰身一路小跑。
这个时辰,东暖阁里安娴连个身都没翻。
等安娴醒来,外面天色已经亮开,身上那件大氅的系带被她绕上了指尖,又蹭在了脸上,她是被痒醒的。
睁开眼,待安娴看清地头,整个人就跳了起来,眼神里还有初醒时的懵傻,可动作却是一气呵成,落在虎皮上的那件大氅尤其刺眼睛。
安娴朝外紧张地瞅了一眼,完全想不起来昨夜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又是怎么从屋子里,找来了这件大氅盖在身上的。
不用想,这屋子是齐荀的,大氅自然也是他的。
安娴有些凌乱,慌张地拾起大氅满屋子的找地儿挂,昨夜明明说了晚些时候伺候齐荀用晚膳,怎的突然就天亮了呢。
上回被罚去御膳房胖的那些肉,如今都觉得还长在身上没有消去,除此之外,还得每日喝西北殿里两位娘娘煲的汤,遭遇已经够惨烈了,她不该再生事才对。
安娴尽管手脚麻利,但依然没有半点记忆,想不起来大氅原本应该在的位置,若是挂错了地儿,同样脱不了干系,正慌张找不着北时,外面奴才一声“殿下”,让安娴脑子犯抽,手里的大氅整件儿的塞进了床底。
塞完之后安娴就后悔了,那大氅齐荀穿过几回,他不可能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