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贝在我怀里睡了,王庆年也靠着椅子睡着了。阿兰将做好的面端上来,我一口也吃不下。农村的夜,悄无声息,因没有丰富的娱乐内容,各家都早早进入梦乡。今晚我不得不留下来过夜了。
妈妈没有来找我,她应该可以猜测到我的去向,我以为她会紧随而来,但是,现在,我感应不到她的焦急。
除了修了一条公路,这里大概几十年没有发展和变化。过于的偏僻,信号微弱,手机无法正常使用,阿兰家亦没有任何通讯设施,偶尔会有时间倒转的感觉,暂且脱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文明,也忘记了婚姻的种种困扰。
“我想……去洗手间。”我有些为难的轻声跟阿兰说。
“这里,没有洗手间,只有茅厕。”她嘴角带了一丝讽刺,将院落深处的一个幽暗的小房子指给我。
我把熟睡的贝贝转递给阿兰,让她帮我照看几分钟,贝贝刚离开我的手臂,便惊醒了,哭着喊着挣脱阿兰:“不要她,不要她。”我和阿兰都很尴尬,我只好重新将她抱回来。王庆年也醒了,大概酒意已消,只挥手说,睡吧,都睡吧,明天再说。
我和贝贝睡在旁边的一间屋。困意袭来,我顾不得床铺的干净与否,拥着贝贝沉沉睡去。
半夜,被内急憋醒,看着贝贝侧着身子睡的正香,我蹑手蹑脚起床,打开扣紧的门,前脚迈出,听到贝贝说梦话:“小心……小心,小小心。”
我一惊,贝贝口吃了?仔细一想又不对,她是在练习着说句子,意思是提醒我小心小心再小心。她常常口气似大人,不着边际,我见多了,也便不在意了。
外面有点冷,空气很潮湿。我哆嗦了一下,走向那间茅厕。围着那臭臭的小房子转了两圈,我才笑自己糊涂,竟然在农家小院的厕所门口找性别标识。
是有灯的,明明灭灭如同要熄了的火。这个厕所,让我想起小时候听过一个恐怖故事,说厕所的墙壁上伸出一只毛毛手。我心里也毛毛的,解决完问题,我匆匆整理衣服,听到院落的树上有布谷鸟的哀怨的叫声,墙外悉悉嘘嘘的,不知道是什么在移动。
“谁?谁在那里?”我想提高声音来壮胆,才发现真正内心恐惧的人是说不了太大声的。我慢慢挪出来,假装镇定的向前走,眼睛却充分利用余光的功能,左顾右盼。好像也没有异常。
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撒开腿向屋内跑去,没跑两步,忽然被绊了一下,狠狠摔了出去,一时头顶全是金星。一清醒,我立刻站了起来。阴暗的墙角里,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暗影中趴着,静止不动,不知道是人是鬼,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存在。
我顾不了许多,奔回屋子将门紧紧的关上。贝贝安然的躺在床上,背对着我,我稍稍放下心来,我轻轻走过去,想将她抱在怀里,每次抱着她,有非常安全的感觉。
然而贝贝睁着大眼睛。她安安静静的背对着我躺着,睁着眼睛。
“吵架。”贝贝说。
“谁吵架?”我问贝贝。她忽然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呼吸平静,仿佛她未曾醒来过。
我环视这个小屋,摆设破烂陈旧,每样家具都有几十岁的年龄。拉开橱柜的抽屉,里面杂物落满了灰尘。我翻了很久,翻到了两张照片,老式黑白的,已经发了黄。
第十七章 记忆的肢解(2)
照片情景大致相同,年轻的王庆年和阿兰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腿上揽坐着一个小姑娘。两张,两个孩子。都是三四岁的样子,非常相象。
我久久的,久久的盯着。
其中一张照片里的小女孩是幼年的我,她脖子上;跟我一样有清晰的蝴蝶胎记。我坐下来,失去了触觉,身子被掏空了,许多片断在我脑海中如被闪电照亮,一闪一闪,凌乱出现,没有逻辑也无法衔接。
一会是年轻的阿兰万般疼惜的搂着小小的我,一会是她拿着木棍叉腰站在床前,我躲在床下瑟瑟发抖,一个片断是王庆年黑夜里跑到我床前狰狞的笑,一个片断是他将一堆的糖果塞满我的口袋。
我堵上耳朵,一阵阵的头痛。
我拿着这张照片,鬼使神差的走出屋子,轻轻走到他们的门前。里面在吵架,压低的声音,清晰而琐碎。
“谁让你把她领回家?我们只当不认识她最好。”是阿兰的声音。
“回来的路上看到她站在原来的家门口,一糊涂就领回来了。”
“我刚才出去看了看,怕她夜里做什么事情。”阿兰说。
“她能做什么?她说是回来感谢的。”
“鬼话,当年你那样对她,她会感谢?”
“我比你强,你动不动就打她。”
“你呢?你拿烟头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