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那双阴森森的眼睛,看着计然的时候,倒是有点温度的,虽然,那种眼神一样让人觉得不舒服,但,计然觉得,要是从六哥这儿打听出条路子来,能自力更生,总比仰人鼻息,靠方琴活着强。于是,认认真真,听六哥讲他的开店经。话说,以前还真不知道,店面位置,经营种类这都是学问,计然以前哪里了解过?竟听得津津有味。
听来听去,末了,努力包小馄饨讨婆婆欢心的举动反成了计然勾引男人的铁证,方琴指责计然,“难怪你今儿个下午老勤快的,这广志也才去了一年,尸骨未寒,你就装不下去了?你啊,骨子里就是个骚货,要不怎么小小年纪,就和班里的男同学私奔不回家呢?害人害己啊,可怜你爸妈都是本分人,偏有你这么个不安分的女儿……”
从不顶撞婆婆的计然,今天,实在没忍住,或者说,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另外的出路,可以不用再忍,回嘴,“和我这么不安分的人生活在一起,早晚也要倒霉的,象我爸妈一样,被我连累。”计然给暴怒的方琴递上杯茶,静静看着她,“妈看那么多佛经,参得透前生今世,不是也总说,我生来带孽的吗?其实,我也很怕连累到您……”
方琴喝茶,默半晌,忽笑,道,“妈是个没用的人,也很难长久照顾到你姐妹两个的周全……”
居然是这样的结果,计然拿到方琴给她的一笔钱,“这笔钱够你做点小生意,就算你不做生意,也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另想出路。”方琴说,“不过,今后……”
计然会意,“以后不敢再来烦妈。”
方琴却更彻底,“今后是生是死,都不要来找我。你们的户口,另迁出去吧。”方琴对计然笑笑,那笑容无端让计然发冷,她说,“本来,我答应你妈照应你们姐两个的,不过,我自己身体也不好,糖尿病,偏头痛,今儿这痛明儿那痛的,活的累着呢。再说,好歹帮你装了起搏器,也不算完全愧对你妈。”
计然忙道,“我懂,妈待我们姐两个很好。”
方琴又笑笑,“很好倒也未必,妈脾气急,我自个儿的事儿我知道。咱娘几个好合好散,今后人前人后仍愿意喊我方姨,我是感激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计然明白,方琴在和她们姐妹撇清关系,到此为止,今后若有为难之处,她不能来跟方琴喊救命。计然惶惑,她没尝试过无处喊救命的日子,她虽没生在富贵之家,但曾活过的日子里,基本上得到过家人全力以赴的照顾,所以,她能行吗?
所谓能行不能行,也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当计然为着开店事宜,骑着单车奔走之际,想到当初校园里,死都不肯松手让她一个人骑车的系青~~难以描述的心情。
离开他之后,神奇的,什么都会了,且以他授以的技能存活。
开店的事情,为了不打扰准备高考的计真,计然一直没说。直到计真考试结束,她才带妹妹到准备好的店里去,不大店面,楼上租下带独立卫生间的屋子,能放得下简一具床和一张桌,再加上简易衣橱和电视机,空间狭窄逼仄,亏得有个小阳台,不然这屋子能把人闷死。从下面店铺连接到楼上的楼梯,又黑又陡。但就是这样的条件,亦足够令计真快乐,自己创业养活自己,怎么都比在他人屋檐下受气爽利是不?她心情振奋,架梯子,在楼道里装灯泡,“姐,我会用功念书拿奖学金,每个星期都回来给店里给你帮忙。”
计然给妹妹用应急灯照亮,不由叹息,小真啊,快被当男孩儿养了,从小到大,这爬高走低的活儿,都是她的。看到妹妹的笑脸,计然对未来再怎么忐忑不安,也暂时忘却,充满干劲儿。
和计真在店里吃饭,小真猛夸姐姐的厨艺,逗计然开心。可真问起这手包馄饨的绝活哪里学来,计然也只能含糊其辞,“还不就是从菜谱上学的。”她不能说那个人的名字,她知道妹妹恨他。因为不愿意恨姐姐,所有的恨意,便都加诸于怀系青。
计真又合计,等她考去医学院,要去查查爸爸过世之前,到底在哪家民营企业打工。“还有~~”小真转着眼珠,“我还得去查查,爸过世之前,有没有和谁在一起,交代下什么遗言没有?姐,你说呢?”
计然再次含糊,“要是爸有什么要交代的,肯定会有人告诉我们,没道理瞒着啊。再说,要忙的事情这么多,哪儿有时间?你先好好读书再说,少整那些没用的事儿……”
计然害怕,怕什么,不敢明言。她一直很想知道,爸爸出事那天,常蓝有没有找过爸或者妈。妈妈临终前遗命,不许再见系青,只是因为她夜不归宿吗?
不过,其实她不想要知道答案,不要!
从方琴那儿搬出来到店铺上的小屋住,计然带着她的新户口本,现在,这一户,只她和妹妹计真,相依为命。不太一样的是,户口本上,计然的年龄是23岁。那时候,为了方便和广志结婚,方琴迁计家姐妹户籍,找关系改了计然的年龄。方琴和陈进财,祖上都在这个地方生活,关系网盘根错节,不过是给计然改个年龄,不难办到。她和广志,都在合法的年龄结婚,根本没人关心,她的年龄和出生纸上的是不是一样,她是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身边的新郎。
所以~~计然想到以前,系青每每提起要结婚,他们总是觉得困难重重,年龄是问题,家庭是问题,有一大堆一大堆的问题。可现在想想,那所有的问题,也只是证明了,他们都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在他们看来是问题的那些问题,对某些人来说,通通都不能称之为问题,只在于是不是愿意解决而已。
方琴愿意解决,常蓝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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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我们该怎么办啊?”宁宁哭哭咧咧,“我们有钱交罚款吗?”
计然强笑,虚弱地答应,“有。”
“那就好,刚拿了两个月的薪水,我可高兴了。”小店员一片赤诚,“跟老板娘干活舒心,不想换工作呢。”
即使是为着宁宁,都不能轻易放弃吧?计然抖擞精神,“放心,你不用换工作。”
靠,不就是要个独立工作间吗?用三合板在厨房隔出来呗。虽说六哥对她不怀好意,但他又能怎样?不就是隔三差五的来找点儿小麻烦吗?兵来将挡,总能相处办法来应对的。难道杨学刚还要砸了她店不成?牙关一咬,计然翌日便联系木工。
谁知木工没联系到,状况出一堆,她周边几家餐馆竟联手搞降价。
宁宁打听到情况,“冲我们来的,他们把青椒土豆丝都降到三块钱一大盘,米饭管够,吃顿饭比我们这儿又饱又便宜,早上的面条也是,给老大一碗才一块五……”
拼价格,肯定拼不过人家的,只有硬熬过去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打算这样搞多久,重点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难道是六哥授意?就为那么点事儿,不是太夸张了吗?
“因为我们生意一好,人家的生意就差一些,”宁宁的情报打听的还挺清楚,“再说,我们县城才多大地儿?多少人?客源不足,就算我们馄饨再好吃,架不住跟人家拼实惠啊。咱这儿是乡下地方,不比城里人,胃都长得跟猫那么大点儿,有两口食儿就算一顿饭。”宁宁不无憧憬,“老板娘,要是你店开在城里就好了,或者有个大点儿的店面,可以摆酒席,专门卖水煮鱼嘛……”
店开在城里?有个更大的店面?真是小女生的白日梦,她有那么大本事干嘛混在这儿?计然没理会宁宁,她暗松口气,只要不是杨学刚背后搞鬼就好,寻思,周围几家店和她一样,都是小本经营,做不到长期降价的,这段时间她按兵不动,咬牙撑过去便是。
计然如意算盘打的好。不过,日子岂会让人常常如意?
离杨六哥限定的一个星期还差四五天呢,他再次登门,这回选择傍晚时分,仍带着两三个人,一进门,眉头皱起,“还没搞好单独的工作间?”手一扬,将只锅盖丢去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计然当时就傻住。
宁宁捂住嘴,压抑着发出一声惊呼。
紧跟着,一只钢精锅也被丢到街上。路边开始驻足一二闲人,等着看热闹。
凳子,擀面杖,盆,笸箩,和摔不破的厨具,一件件丢到店门口的街道上,计然先是惊愕,继而愤怒,她想上前拦着,被宁宁抱住,小姑娘吓坏了,“老板娘,别动,他们凶,会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