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熟悉的字迹。她又轻声念着:“……亲贤臣,远小人,此梁国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梁国所以倾颓也。先帝虑梁胡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兴之。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当今圣上未及相王……欲以策取胜,坐定天下。太师罗……罗伏成。”那鲜红的印章像是被慌乱惊醒的记忆匆忙划损后留下的一滩血迹,惊得她目瞪口呆。
第五十五章 何事悲画扇(三)
“你跟本王说说看,罗伏成他这是什么意思。”赵易的脸在明灭不宁的宫灯下晦暗莫测。
“是……是说当今皇上不如相王,相王……应该以策略为上取得江山,坐定天下。”莫莫惊魂未定,慌张答着话。昔日熟悉的字体在暗沉精致的麻纸上显得更为经意而圆熟。
“笔挟风雷,纸撼公卿,文质并茂,文采斐然之作。”赵易不紧不慢地说着:“量他之才,辅佐本王登基……你说,这是谁的主意?”
“是先皇的遗诏。”莫莫终于明白那名神秘来客留下的贴金卷轴上所赋予的含义。
“问题就在这。父皇总给我出难题……”赵易站起了身子,有些艰难地说道:“他在世的时候未能解决,现在走了,就把问题让我独自一人来承担……”
宫灯剪了个修长的影子,贴在梨木书阁上。他的脸没在黑暗里,踽踽而至的话音:“你明白么?”
莫莫没能回答他的话。
“我忘了……你没有兄弟姐妹。”赵易转过脸,看着莫莫,把手伸给她:“你过来。”
莫莫来到他面前,把手摊在他的掌心。赵易一把拉了她在怀里,他紧紧地搂住她,像是怕她一不小心就消失了。
“我问你话,你作实回答。”不容置疑的语气。
“嗯。”
“当今民生如何?”
“民不聊生。”
“为何民不聊生?”
“胡人作恶……”
“还有呢?”
“宫中府中,作奸犯科者无数……”莫莫记起折子上的话,随后又迟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
“你说的对,官场纠结,民生凋蔽。”赵易松开了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眼里波光流溢:“我明白。我也要你明白。”
莫莫郑重地点了下头。
他如释重负般地笑了,如往常一样,他拢了她的手于掌心,轻轻地抚摩着,他缓了口气,徐徐说道:“没有人会把江山拱手让人。这就像一场豪华的赌博,赢了,万事大吉;输了,一无所有……你明白就好。”
“终有那么一天,”他额抵着她如云的青丝,低头朝她温柔地笑着:“我要你做我的妃子。”
高墙外的竹梆子响了两下,更夫忘了喊如往的唱词,像是怕惊扰了墙内的温馨蜜意。
这几日,王府里戒备森严,到了晚上,满府满院的灯火。王将领全副武装,佩着宝剑,威武地来回巡视着。几个宫人提着柿漆宫灯,把守着王府的几扇院门,团团灯火随步子移动,暗影投射在高墙上,像演着一出精彩绝伦的皮影戏。
莫莫出了承仪殿,她深深吸了口清寒的空气,不远处明暗交替的灯火照着她的脸,如玉的双颊泛着深洁细腻的光。甜蜜的心事似海浪拍岸般汹涌而至,猛烈的撞击之后是潮水抽丝退去的宁和温婉。
宫人提灯引路,莫莫裹紧了锦绣滚边斗篷,深夜已有霜露料峭之感。
“西门平安!”悠长的吆报声,一响竹梆敲落。
行至莲园,莫莫站了一会儿,园里固阴沉寒,无半点烛光星火。
“罗姑娘?”提灯的宫人好心地说道:“夜寒,早些回去歇息吧。”
莫莫点了点头,挪开了步子。她没有发觉在暗处注视她的那双眼眸。
甬道旁的一棵大树,树叶已经落干净。夏侯枫一身黑衣,轻巧地站立在横向的一树枝上,手微扶着树干。灯烛的火光闪闪烁烁,映着他冷峭的俊脸,一丝邪冷的笑意穿过夜的黑暗,凛若冰雪严寒。
莫莫回过头。一弯狼牙月撩破阴云,钩住了光秃的树枝。身影早已迅捷地跃身离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微茫的黑幕中。
“南门平安!”又一悠长的吆喝,响落竹梆。
第五十六章 何事悲画扇(四)
莫莫出神地看着白瓷碗上鲜活的鲤鱼图,红鲤围着清波碧梗欢快地摆着尾巴,好一幅祥和福气的瓷画。可碗里的药太苦了,她不想喝。她没了先前的疲乏,可还是软绵绵的,身体内像有种未知的东西,她越使劲,它越温柔,款款地抹去她全部的力气,温柔到可恨之极。
还是喝了吧。她一仰脖喝干了温热的药汁,浓郁的苦味让她皱了好一会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