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拿了两块,还是放在工作台上。于是她手忙脚乱地干起活来。他一直走到车间那头。
“给你,小猫咪。”他说。“别贪吃啊!”
“全是给她的?”其他女工一哄而上,大叫道。
“当然,不是。”他说。
女工们吵吵嚷嚷地围成一圈,小猫咪从人堆里脱身出来。
“快过来!”她大叫,“我可以先抓,对吗?保罗。”
“最好和她们一块儿。”他说着就走了。
“你真好。”姑娘们叫道。
“不就十便士吗。”他答道。
他一声不哼地走过克莱拉身边。她觉得如果碰碰这三块奶油巧克力,准会烫她的手,需要她鼓足勇气把巧克力装进口袋里。
姑娘们都既爱他,又怕他。他高兴的时候非常和气,可是如果发起火来,十分冷酷,简直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至多当她们是绕丝的简管似的。要是她们再敢涎着脸,他就沉静地说:“请接着干各自的活去,”说完就站在一边监督。
他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家里乱糟糟的。亚瑟正准备结婚。母亲身体也不好,他父亲上了年纪,因为事故跛着腿,只能干些零碎的苦差使。米丽亚姆是他心中永远的创伤。他觉得自己欠她很多,但是又不能把自己给她。另外,他还要养家糊口。
他左右为难,过生日并不使他感到高兴,反而倍感难受。
他八点钟就去上班,大多数工人还没到。女工们要等八点半才到。他正换衣服时,听到背后有人说,“保罗,保罗,我要找你。”
原来是驼背的芬妮,正站在楼梯最高一阶上。神色神秘莫测。保罗吃惊地看着她。
“我要找你。”她说他站着发愣。“来,”她哄着说,“在你还没开始整理信件之前来一下。”
他走下六七级楼梯到了她那间干燥、狭窄的成品间。芬妮走在前头,她的黑色紧身胸衣很短——腋下就是腰身——黑绿两色的开司米裙子看上去挺长的。她迈着大步走在这个年轻人前面,相比之下,就更显得他体形优美。她走到窄窄的车间尽头自己的座位边,那儿的窗户正对着烟囱管。保罗看着她瘦瘦的手和又干瘪又通红的手腕,她不断地用手激动地揉着铺在工作台上的白围裙。她犹豫了。
“你以为我们忘记你了?”她责怪地问。
“怎么啦?”他问,自己把自己的生日倒给忘了。
“‘怎么啦?’她说,”‘怎么啦?’你瞧这个!“她指了指日历,他看到二十一日的黑体字周围有许多个黑铅笔划的小十字。
“噢,给我庆贺生日的亲吻啊。”他大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是啊,你想知道,对吗?”芬妮喜不自胜地取笑道,“大伙儿每人送你一个小十字——除了克莱拉女士——也有送你两个的,可是我不告诉你我划了多少个。”
“噢,我知道,你很多情。”他说。
“那你就错了!”她十分气愤地大叫道,“我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她以有力的女低音反驳道。
“你总是装做铁石心肠的轻佻女子,”他大笑道,“可你知道,你很多的——。”
“我倒愿意被说成多情,也不愿意被叫做冻肉。”芬妮脱口而出。保罗知道她指的是克莱拉,不觉笑了。
“你谈到我也这么粗鲁吗?”他大笑。
“不,我的宝贝儿,”这位三十九岁驼背女人极其温柔地回答,“没有,我的宝贝儿,因为你并没有自视为大理石雕像而把我们视为粪土。我和你一样的好,是吗?保罗?”这个问题使她非常愉快。
“唉,咱们谁也不比谁强呀,不是吗?”他回答。
“但是,我和你一样好。对吗,保罗?”她大胆地纠缠着问。
“当然啦,要论心肠好坏,你可比我好。”
她有些害怕保罗的好言软语会使她乐得歇斯底里发作。
“我原想我该比大家早到这儿——大家可别说我心眼多!现在闭上眼睛——”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