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嘴巴,看看上帝赐给你什么。”他接口说,真的张开了嘴,还以为人家会给他一块巧克力呢。他听到围裙窸窸窣窣地响,还听见金属轻轻磕碰的声音。
“我可要看啦。”他说。
他睁开眼睛,芬妮长脸涨得通红,蓝眼睛,奕奕发光,正凝视着他。原来他前面的工作台上正放着一小捆颜料管。他脸色发白了。
“不行,芬妮。”他立即说。
“这是大伙儿送的。”她赶紧说。
“不行,可是……”
“颜料是不是买得不合用啊?”她问道,喜滋滋地颤着身子。
“天啊!这是最好的货色。”
“可是不是买得合用啊?”她大叫。
“我就是发财时,也不敢把它们列入短短的采购单上。”他咬咬嘴唇。
芬妮激动得不能自制。她一定得岔开这个话题。
“她们为这事挖空心思,除了希巴女王之外,大家都凑了份子。”
希巴女王指的是克莱拉。
“她不肯凑份子?”保罗问道。
“她没得到这个机会,我们根本没告诉她,我们不想让她打扰这出戏。我们不要她加入。”
保罗朝这女人大笑,心里感动极了。最后,他要走了。她离他非常近,突然,她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热烈的亲吻他。
“今天我可以给你个吻,”她赔着小心说,“你脸色这么白,真让我心疼。”
保罗吻了她就离开了。她的双臂瘦得可怜,他也觉得心疼。
那天午饭时,他跑下楼去洗手,遇到了克莱拉。
“你竟在这儿吃饭。”他大声说,她可是非同寻常。
“是啊,我好像用一个旧外科手术器械托盘吃的饭,现在我必须出去走走,要不然就会感到满口是印度橡胶般的臭味。”
她说着却不动身。他立即领会到她的意思。
“你要去哪儿?”他问。
他们一起去了城堡,她出门穿得很朴素,几乎近于难看。在屋里她总是十分漂亮。她犹豫不决地跟保罗并肩走着,一会儿低着头,一会儿把脸转过去。由于衣着邋遢,神情不振,她逊色多了。他几乎认不出她那隐藏着无限精力的健壮形体了。
她怕抛头露面,故意弯腰弓背,缩着身子,显得过于卑微。
城堡的庭院苍翠欲滴。爬上陡峭的斜坡,他笑声琅琅,口若悬河。可是她却闭口不言,好象在深思着什么。若要爬到高踞在悬崖顶上的方堡里去,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就倚着峭壁边的矮墙,俯视悬崖下的公园。在他们脚下,沙岩的鸽巢里,鸽子在梳理羽毛,轻声啼叫着。悬崖脚下的林荫道尽头,幼小的树苗端立在树荫中,还有小小的行人煞有介事似的行色匆匆,简直令人发笑。
“看上去好像可以把这些人当作小蝌蚪一样舀起一把似的。”他说。
她大笑着回答:“是啊,没有必要隔得老远来看清自己的力量,树木可高大得多了。”
“只不过是自命不凡罢了。”他说。
她挖苦地笑笑。
林荫道外边,两条细长的铁轨伸展而去。铁轨边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一小堆一小堆的木材,冒烟的玩具般大小的火车在奔跑。运河象条银带似的任意贯穿在黑土堆问。远处,河岸平地上密密的全是人家,看上去像黑乎乎的毒草,鳞次栉比,密密层层,一直延伸下去,直到曲折贯流旷野的那条波光粼粼的大河为止,不时地被更高一些的树木阻断。河对面的陡岸峭壁也相对地显得矮小多了。大片旷野给树木覆盖得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