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布一直把加布里埃拉领到圣塞巴斯蒂安山脚下的家门口。他刚把钥匙捅进锁眼,隔壁的阿尔明达太太就战战兢兢地把头伸出了窗口。
“纳西布先生,竟会有这样的事,嗯?西妮娅济娜太太看上去有多么正经,她总是自命不凡,神气十足,每天下午都去教堂。所以我总是说……”她一眼看到了加布里埃拉,话还没有讲完就又止住了。
“这是我刚雇来的女用人,给我洗衣服做饭的。”
堂娜阿尔明达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从内地来的女人,好像是要量量她有多高,称称她有多重似的,然后她对加布里埃拉说:
“孩子,你要是需要什么,告诉我一声就行了,远亲不如近邻嘛,是不是?只是今天晚上我不在家,今天在特奥多罗家里要举行招魂会,我死去的丈夫要来跟我说话……甚至堂娜西妮娅济娜也可能会来……”堂娜阿尔明达把目光从加布里埃拉身上又转向了纳西布。“是个年轻的姑娘吧,嗯?你现在不想再找像菲洛梅娜那样的老太婆了……”说完,就诡秘地笑了一下。
“我只能雇到这样的……”
“就像方才我刚要说的那样,对堂娜西妮娅济娜的这件事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前些日子,我在街上还碰见过一次那个牙科大夫,巧得很,那天正好举行招魂会,离今天刚好一个星期。我看了牙科大夫一眼,听到我死去的丈夫在我耳边说:‘就是他,你看他现在多神气,可很快就要死了。’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跟我开玩笑。直到今天,等我知道了这起凶杀案以后我才明白过来,那是我的丈夫在事先就向我报信了……”
纳西布进了家门,堂娜阿尔明达对加布里埃拉说:
“有什么事情就来叫我,明天我们再好好聊聊。我随时都可以帮你的忙,纳西布跟我就像亲戚一样,我的儿子希科就在他的酒店里当伙计……”
纳西布先领着加布里埃拉看了看从前菲洛梅娜住的那间小房,向姑娘交代了她要干的活儿:收拾房间、洗衣服和给他做饭。纳西布没有提到给酒店准备咸甜点心的事,他先要看看她会做什么样的饭菜。接着,纳西布又领着她看了看食品储藏室,希科·莫莱扎从集市上买来的东西已经放在那里了。
“如果有什么事,就去问问堂娜阿尔明达。”
纳西布一直在忙碌,天已经黑了,可他还没有吃晚饭。再过一会儿,酒店就又要热闹起来了。走进房间后,加布里埃拉睁大了眼睛,望着夜色茫茫的大海。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看到大海。纳西布临走时对她说:
“去洗个澡,你该好好地洗洗了。”
在科埃略旅馆,纳西布碰上蒙迪尼奥、上尉和博士正在同一张桌子上吃晚饭,他自然而然地在桌边坐了下来,马上把找到厨娘的事告诉了他们。这三个人只是听着,谁也没有吭气。纳西布立刻明白了他打断了他们正在进行的重要谈话。四个人谈了一会儿下午的凶杀案,纳西布刚刚进餐,这三位朋友已经吃完饭离开旅馆走了。纳西布想:这三个人肯定在策划一件大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那天晚上,纳西布在酒店里一直忙个不停。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大家都在谈论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十点钟左右,上尉、博士和《伊列乌斯日报》社长克洛维斯·科斯塔一起从蒙迪尼奥·法尔康家里来到酒店。据他们说,蒙迪尼奥十二点左右要到巴塔克兰夜总会去观看阿娜贝拉的首场演出。克洛维斯和博士小声地讲着话,纳西布伸长了耳朵,想听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
在另一张桌上,托尼科·巴斯托斯正在讲述阿曼西奥·莱阿尔家里当天吃晚饭的情况。这顿晚饭就像一次盛大的宴席,前来吃饭的有热苏伊诺的几个朋友以及为他担任辩护律师的马乌里西奥。饭菜十分丰盛,还喝了葡萄牙酒。尼奥加洛认为,这件事做得未免太不像话了,热苏伊诺的妻子尸骨未寒,他没有权利……阿里·桑托斯讲起了西妮娅济娜灵堂的情况。灵堂设在一个亲戚家里,守灵的人寥寥无几,凄凉而又寒酸。至于奥斯蒙多的灵堂就更加没法提了。有时,牙科大夫的灵柩旁边就只有他的女用人一个人。阿里·桑托斯也到牙科大夫的灵堂去了一趟。不管怎么说,他与死者认识,在鲁伊·巴尔博扎文学会举办的活动中,他们俩曾是很好的朋友。
“过一会儿我也去看看……”上尉说,“牙科大夫是个蛮不错的小伙子,很有点天才,诗写得好极了……”
“我也去。”尼奥加洛随声附和道。
十一点钟左右,酒店里的人开始少了。出于好奇心,纳西布也跟着上尉他们一起去了。奥斯蒙多面无血色,人虽死了,脸上依然浮现出笑容,这一点给纳西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子弹正打在胸膛,击中了心脏。”
从灵堂出来,纳西布就到夜总会去了。他要去看看阿娜贝拉的表演,要把牙科大夫的遗容从脑海里清除出去。纳西布和托尼科·巴斯托斯围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房间里的人正在跳舞,走廊另一侧房间里的人正在赌博。喝得醉醺醺的埃泽基埃尔·普拉多律师在纳西布他们的桌子旁边坐下来,把食指按在纳西布的胸口上,说:
“有人对我讲,你迷上了那个斜眼姑娘,是吗?”律师指着正和一个旅行推销员跳舞的里佐莱塔问纳西布。
“迷上了?没这么回事。昨天我找过她,统共就这么一次。”
“我不愿意夺朋友之美,所以我才问你。要真是这样的话……她又年轻又漂亮,是不是?”
“埃泽基埃尔律师,玛尔塔呢?”
“她太让人讨厌了,给我揍了一顿。今天我不到她那里去。”
律师端起托尼科的酒杯,一口气把酒喝个精光。
满头金发的玛尔塔是埃泽基埃尔律师几年前开始供养的小老婆,两个人每隔三天就要吵一次架,这件事已经成了人们经常议论的一个话题。律师一喝醉酒就要打他的小老婆,可律师越是打得厉害,玛尔塔就越是离不开他。痴情的玛尔塔常跑到夜总会或是妓女们的家里去找律师,有时候,硬是把他从别的女人的床上拉走。律师的家在巴伊亚市,他已经和自己的老婆分居多年了。
埃泽基埃尔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跳舞的人群走过去,一下子把里佐莱塔从她的舞伴手中拉开。托尼科·巴斯托斯说:
“要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