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生一抬头,见原来是小冬瓜。
小冬瓜往一边闪身,露出身后坐卧在床头的人——那是个看起来凛然却不失风度的男子,面容苍白然而精神头却很不错。他穿着月白中衣,松散的衣襟口微微闪着金光,整个人像是尊精致的白瓷。他有一双像是聚集了冬夜所有星辰的眼睛,深邃而富神光,这双眼睛若再添进两分纯真狡黠,便与光献郡主有八分相像。想来他应是景王无疑了。
萧梦生被他看得有些窒息,还未开口,却见他笑了。
“你与你的父亲很像。”他这样道。
萧梦生下意识开口:“您…殿下见过我爹吗?”
景王一个眼神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萧梦生和萧扶光。
“孤不曾见过他本人,但听说过他。”景王慢条斯理道,“曾几何时,孤也有过嫉妒之心,先帝便同孤讲起你的父亲——其实先帝曾去看过他,那时正值春夏,连续数年收成不好,只他一人在田间劳作。先帝没有与他相认,却让人高价收了那一季稻米…先帝本不打算相助,只是心软,到底还是不忍。”
萧扶光一回头,便见萧梦生嘴唇微颤。
他深呼吸几口气后站起身,大声问道:“他既然来过,为何…为何不…”
为何不认回他的父亲呢。
萧扶光也十分好奇。
“你祖母…她是个觑觑眼儿吧?”景王却如此问道。
萧梦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同自己的父亲有何联系。
“觑觑眼儿,这病得的人不多,常见伏案念书的书生和夜里做针线活的女子。他们用累了眼睛不得休息,久了看远处便看得不大清楚,为了能看清楚些,只能抬起下巴眯着眼看,就像在觑人,所以我们也叫‘觑觑眼儿’。”景王笑道,“你祖母眯着眼看先帝,那会儿先帝年轻气盛,以为你祖母瞧不起他,这才结下一段缘。”
萧梦生说是。
景王又道:“孤已点明了缘由,给你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萧梦生思索了一会儿后说:“我先前也想同阿扶说来着,那会儿她忙着呢,不听我说话。即便殿下不给机会,我也总要说的。”
萧扶光有些不明所以,扭头看萧梦生,见他看着自己郑重道:“你还记得我要同你说一件重要的事吗?”
“记得。”她点头。
“我祖母是个觑觑眼儿,我一早就说过。之前我就在想,金爵钗既然是先帝要送你的,那为什么会在我祖母身上呢?阿九为什么说是祖母害了他呢?后来我想明白了。”萧梦生道,“祖母是觑觑眼儿,看不清楚东西,那天是晚上,又下了雨,她更加看不清了。她同先帝谈话之后,先帝打发她离开,她误取了金爵钗。山院的人知道金爵钗贵重无比,所以先帝寻不见金爵钗以为是山院内有人偷盗,阿九并未盗钗,担心自己身份暴露而下山,撞见我和祖母后便以为是祖母故意偷盗,因此而害了他。”
萧扶光又是一惊——没想到金爵钗出现在萧梦生的祖母身上,竟是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原因。
不过这也好解释为何萧寰与萧梦生二人所听闻关于金爵钗的传闻会不一致——因为萧寰是听宫人所言,萧梦生则是听蓝婆所言,蓝婆却是道听途说拼凑而来。金爵钗本就与储君之位无关,传言纷纷何其多,自然是同中有异。而蓝婆要求萧梦生走投无路时便拿金爵钗来寻景王,因她知道先帝属意的一直都是景王父女,无论有没有金爵钗都撼动不了景王父女的地位,而金爵钗或可能在重要关头救自己孙儿一命。
萧扶光快要气笑了——如今自己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蓝婆才好。
“你也不用为你的父亲鸣不平。先嫡后长,令尊连前三都排不进。若非先帝有意袒护,就你们那小山村一早就被官府剿空,断断不会任由其变为远近闻名的响马寨。”景王对萧梦生道,“做人要知足,你们从未见过太后,不知她手段,孤学她五分便能制衡内阁六部,若当年被她知晓,你的祖母和你的父亲怕是要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