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后,我走进了伯敦住宅的林荫道。我绕道而行,无意中撞见了罗斯。她正在开满春葩的石坛里忙碌着。
“噢!是警官!”她装着很惊奇,说道。
她的头发已经解开,长发卷用一条丝带扎在一起,披着脖颈上,在太阳的照射下发着褐色的光。她直起身,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向我走来。
“请原谅我这身打扮。”她意味深长地朝自己的身上看了一眼。
“请随便,夫人。”我高兴地一鞠躬。如果罗斯知道我是谁,那她绝不会这样彬彬有礼。
她竭力显得沉稳体面,但我在她圣母般美丽的脸上看到了慌乱与不安,她低下头,忧伤地说:“太可怕了,可怜的福赛特小姐,如此善良、温柔……”
尽管谋杀刚刚发生了几个钟头,罗斯就了解了事件的过程。我推测她家里人亦是如此。在强调了她的恐惧之后,她触到了热点问题:“福赛特奇怪的表情谁都看见了,显然有人为了堵她的嘴而杀了她。这就等于说……”
我小心地接着她的话肯定地说:“……凶手是昨晚参加聚会的人中的一个。由此推理,他也是谋杀你父亲的人。”
她低下头,有点装腔作势地将手放在了胸脯上。
“对,伯敦住宅的人都这么想!但谁也不说话!只有沉默!稍有举动,就会被认为是有嫌疑……可怕。”
沉默。我看了看伯敦住宅。那座优雅的住宅坐落在碧绿如茵的草坪上,阳光明媚,洒满大地。这一切沉浸在森林柔嫩的绿色当中,呼出的是宁静,是安详。
“不敢想象这里就是杀人现场。”罗斯说。
“我也这么想。”我说。
“凶手不是在做试验……我说的是我父亲的被害。”
“你是说他还会杀第三个人?”
罗斯低着头,用靴子底在砾石小道上机械地画着圆圈。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噢!我没有证据,只是认真的猜测!”她抬起眼,“你不会跟别人说吧?”
“我在这里毕竟是挂着官方的头衔。请相信我。”
“先问一个问题。昨晚有一个证词你不感到奇怪吗?……哪有这种好事?”
我略加思索后,回答:“我想你指的是女管家的证词,她说她在螺旋梯处看见一个人影消失了。”
罗斯惊得目瞪口呆,眼光中有种赞赏的光芒。没等她说话,我又紧接着说:“正像你说的,‘哪有这么好的事’,编造的。对,我印象很深,但从未相信。她想让让我们去怀疑你父亲的来婚妻。我想是这样。”
罗斯怀着新的敬意看着我,添枝加叶地说,“何况她当时怎么不说,父亲死后两三天,埃莉诺才说出来,好像她犹豫了很久……但谁也不相信。她显然是想伤害安杰拉。”
“警官,”她有些不安地补充说,“我应该向你承认,我并不喜欢看到一个警察来这里翻老帐。我很清楚,是我伯伯要求你来的,但……你明白吗?”
我点头同意。她继续说:“我立即就看出你和你的同事们不一样。你没提那些令人难堪的问题,但仍旧搞清了一些问题……而且……总之你可以信赖。你有分寸,有水平。”
“谢谢,夫人。但别忘了,在必要时我也会坚持的。”
可怜的罗斯。如果她知道了我是谁,会怎样!
“如果我没理解错,”我继续说,“你认为凶手只会是布乐夫丝小姐?”
她又一次低下头:“我再说一遍,这只是推测!从六岁开始,我一直是埃莉诺·布乐夫丝抚养的。也许她缺乏热情,但除此之外她无可指责。母亲去世前几个星期,我父亲就雇了她。她年轻美丽,我发现她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父亲。你知道,孩子们往往对这个很敏感。母亲有晚饭后骑马散步的习惯。一天晚上,我们听到了她回来的声音,但她没有马上到我们这边来。随后,传来了以前从未有过的马嘶声。父亲、迈克尔和我立即向马厩冲去:可怕!马厩起火了!有人在喊叫,只会是母亲。在马厩成为一片可怕的火海之前,我们拼命摇着反锁上的门……徒劳之举。迈克尔和父亲都烧伤了手。后来的事,就不用对你讲了……
马厩里的东西所剩无几,全烧光了。尽管我们从未确切地了解到事情的经过,但很容易想象发生的一切:母亲将马牵进马厩,自己也进去,反插上门——她一直是这么做的——油灯一定是无意中撞坏了,掉在草垫上。惊慌中,马撞倒了母亲,到她恢复了神志,已经太晚了。可怕极了,那黑夜中的火焰,母亲惨叫着……我才只有六岁……”
我同情地摇着头,默不做声。罗斯带着哭腔继续说:“第二年,我们离开澳大利亚,回到英国。但是,我忘不了那段往事,眼前时常浮现当时的情景。还有一件古怪的事,也令我难以忘怀,很久以后,我才理解了它的意义。那是事发后几天的一个晚上,父亲、迈克尔、埃莉诺和我坐在桌旁,刚刚用完夜宵。父亲滔滔不绝地对我们讲上帝,讲永生,我记不太清了。我和迈克尔一直饱含着热泪,我们知道,母亲回不来了。埃莉诺表情严肃地附和着父亲的话,偶尔插一两句。后来,父亲和迈克尔离开了餐厅。埃莉诺和我还坐在桌旁。她抓着我的一只手说:‘太可怕了,发生的一切,太可怕了……’她反复重复着,像在祈祷,古怪的目光淹没在汹涌的波涛中,两眼比平时大了两倍,像是灼烫的焦炭,好像还喷射着火焰。我莫名其妙地起了鸡皮疙瘩。
当父亲宣布准备同安杰拉·赖特结婚时,埃莉诺变得寡言少语了,两眼像闪电。她生气,嫉妒得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