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宫门已快要下钥,可宸王进出宫闱向来是肆无忌惮的。
毕竟他身上有当初皇帝赐下的令牌,第一次见面,就收到的“如朕亲临”的令牌。
当日段三郎只觉此物大概只是用来进出宫闱的普通令牌,如今站在宫门前再看这令牌,却突然有了些许不一样的心思。
他当时见那令牌就放在桌子上,还以为是无足轻重的小东西。
“这金牌在手中,便是王爷当日杀了司马岳,也可免罪。”焦罗恭敬地低着头,慎重道:“王爷当务必保管谨慎。”
杜三思听罢哑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陛下难道是担心你冲动杀人,故意送给你免罪的?”
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可怜司马岳。
但转瞬,这荒唐的想法就被她抛之脑后,转而充满了对天子的敬佩——得亏天子没有明言,若否,司马岳绝对活不到今天。
“走吧。”段三郎握住她的手,杜三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且听他道,“稍后,你在外面等一等我,可以吗?”
纵然他们亲密无间,但父子之间的事情,终究需要私下密谈。
杜三思表示理解,反手握住他有些僵硬的手指,“我会一直等你的,三郎……你也别让自己后悔。”
她其实也不知道段三郎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她知道,段三郎这个人从来都不拖沓扭捏。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做任何事都雷厉风行干脆利落。
行过广场,木玄遥遥看见,常年淡然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王爷,您来了。”
“木公公,”段三郎看向麒麟殿,殿左鹅黄灯火照亮窗扉,一个人影正偏头而坐,不知看向何方,“……来得冲动了,父皇要睡了吧。”
木玄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王爷来得巧,再晚半个时辰,罪案岳也该洗刷好要入宫面圣了,而今正好一齐见着了呢。”
杜三思眸光一转,若有所思,“罪犯岳将陛下到底想干什么?他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想向陛下求救?”
木玄摇头,“奴才也不知,想必见着就知道了。”
说得也是,当下该是段三郎的事情最为紧要才是。
杜三思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道:“三郎,你还不去?”怎么停在原地不动了?莫不是近乡情更怯?
还真让她猜对了。
入宫来的一路上,段三郎都在回忆自己自入宫之后发生的一切。
曾经微不足道的细节,如今再放大看,总觉得多了那么几分不可名状的体贴跟关怀,可当朝天子却死活不曾明言细说。
就连焦罗都是天子的人,甚至可以直面天子,却偏偏要以一个普通羽林卫的身份为他办事,还跟着他一起暴揍司马岳。
段三郎慢慢挪动脚步,脑海里一时闪过天子来云泽宫见他的画面。他以为那是司马长风对他好奇,或是来此地警告他一番,如今再想当日言行,却琢磨出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一时,段三郎又想到自己在祭坛祭天时择王号时说过的话,如今再反思,怎么想怎么有种司马长风故意给他设套,要予他冠上“宸王”的名号似的。
又一时,段三郎还想到自己为了打压司马岳,故意在天子跟兄弟面前跟司马岳争宠,打宫里硬是毫无道理地抢走画卷、砚台、茶具等等天子才能用的东西,司马长风好像是在故意看好戏似的。
还有不让他给皇后守灵,他给皇后甩脸子他也不计较……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还未走进麒麟宫,段三郎的脸已经又青又红,原先的一点震动和感慨逐渐化成了尴尬与气愤。
简直想调头就走。
“陛下,宸王殿下求见。”木玄适时撩开帘子,一边高声道。
窗上的影子微微一动,低声笑道:“嚄,难为他还记得自己有个父皇,朕打量这小子是毒气攻心坏了脑子呢,啧,请进来吧。”
段三郎:“……”算了,还是走吧,这混账不需要关怀,也不需要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