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再回到前门处时,方才还微敞着的门此时已然合拢,再向四下里环顾一周,映入她眼底的只有粉墙黛瓦,且那高墙耸立,墙外每隔上二三十余步,便有一人候在那里。
恍然间,她只觉这一方天地窄小到了极致,似要牢牢束缚她一般,不容多走一步。
许久,她唇上发出一声叹息,微闭双眸的她忽而听闻到了脚步声,睁开向那处望去,只见一十二三岁的丫头跑了来,口中道,“姑娘,殿下那边有人来了,请您回去呢。”
等到回至屋内,她才知是何事,只一婆子送了汤药来,只说是殿下的意思,请姑娘用了,好回去交差。
瞅了那汤药一眼,蘅娘以为是什么避子汤之类的,也不待细思多想,便端起碗来,饮了个尽。
只她万万也算不到,这并不是用来避孕的,只汤中藏着毒,但此毒并不甚厉害,也不会伤及性命,只是待发作时,会令人无比难受,需得忍受钻心的疼痛,不过要是在此之前服下了解药,倒也无碍,且以半年为期。
因此,此毒倒有个名号,曰“半岁”。
此前,西宁王曾夜探怀安王府,那时正值他们二人在城外一处庄上泡浴汤泉去了,而西宁王在蘅娘房内的妆奁里无意间发现了一张解毒的方子,心中自此有了思量。
如今这般,不过是他心下生虑,想着用某种法子来困住蘅娘,他并非想要伤到她的性命,凡所制之毒的药材都是他亲自看视过的,且命那些人拣选了本身毒性甚为微小的药种,待毒发时,也不过煎熬一阵子罢了,并无所伤。
他心内自然清楚,自己恐留不下她,偏又生怕她离了自己,彻底躲了起来,遂想了个这般主意。
况此半岁之毒,其中大部分是他研制而成,旁人难以参透其间奥妙,再若要解毒,更是难上加难。
这时那婆子见碗底空了,也就回命去了。
三五日后,朝中突传噩耗,太子从万州归京,竟命在旦夕,今上闻之,先是将太医院的人都集聚一处,为太子诊视,一时,众位太医束手无策,与此同时,今上广召天下名医入宫看诊,都无结果。
民间风声四传,各处碎语不休,虽有官中人压制,不过也收敛不了几分。
直过两日,太子于一夜间彻彻底底合上了眼,气息断尽,此后,坊间皆传,太子为时疫所染,故抱恙而去。
丧仪毕,皇帝虽痛心,但还是勉强打起了精气神儿,在宫中处理政务,不过五六日,此前被命往前去万州接替太子赈济灾民的西宁王也赶回来了,不过先往宫里向今上回禀了一切大体事宜。
今上闻知万州事态渐渐转好,大小事情都做了安排,受灾的民众也有了安顿,称赏了西宁王几句,随后便放他出宫去了。
向晚,宫中便赐下了金银玉石等物,由着宫侍送到了西宁王府上。
西宁王正洗沐完毕,正要去别院里望视蘅娘一回,忽听有人来回,不得不先去前院的厅上接了今上赏赐之物,待过了片刻,才往后院而来。
及至进了别院,那些个丫鬟们见是殿下来此,忙向厨里知会一声,让多添两道好菜,再去备了些上等酒水。
进入房中,只觉屋内散漫着一股幽香,入鼻时只觉令人心醉神怡,西宁王浅浅嗅了一回,便知是从她身上散发的香韵。
自从上次同房之后,他回去时换了身衣裳,而那换下来的衣物中竟混和有她肌骨中的几缕奇香。
外面夜色笼罩,天将至戌时,房内一处红木榻,女子倚榻看书,虽不过是些杂书,但其上描述之况也算生动有趣,她指尖拈起一页,正要翻过来时,忽闻有人走近,以为是门外的丫头进来拾掇桌案,要摆上饭菜了,也不在意。
只是那烛灯将来人的身影投射于地,且那人也不走开,她瞬时似有所感,望去时,她眼眸顿住了少许时候,连那手中书差些就掉落在了地上。
少时,她移过眼,不再望向他,书也不看了,将灯烛下容色愈发耀眼夺目的面庞转向里边去了,方才还淡淡的面色上骤添了几丝疏远漠然之态。
许久不曾回想起那夜的光景来,如今这人来了,那些避之不及的回忆就涌入脑海中,似在提醒她那晚是如何被骗,以至于现下被人困在此间。
那日晚她神思昏昏,心神恍惚不明,辨不得眼前人,亦或是眼前事,竟被钻了空子,待到神识清醒过来时,哪里有后悔的余地?
他倏尔上前来,取走了她手上的书,一面口内道,“明儿再看吧,仔细伤了眼。”
对此,蘅娘并不回应,哪怕一个字也无,再向里偏过脸去,显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西宁王却不恼,挨着向她身侧坐下了。
如惊弓之鸟一般,她猛地起身,眸中闪过几丝戒备之色,往一旁的地儿连走了几步,方停住脚,侧过身立在那里。
正要说些什么,忽见门外人进来奉上晚食,他便掩住了口。
直等那些个侍奉之人都退出房外,毕竟她们也知,殿下用膳时是不喜人来伺候的,西宁王才站起身来,朝她走近,察她似有远离之意,只得立住身,让她过来这边一起用饭。
一时见女子不动,他便先向饭桌边走去,坐住后,回过眼来,示意她也坐过来,大致半盏茶的时候儿,她才似是磨蹭着走来向桌边坐下。
只不过,不在西宁王旁边的坐儿,反而是离他最远的一只圆凳上坐了。
“你究竟也不用这般!”他叹了一句,又起身向她身边而坐,见女子要离凳,赶紧拉住她的一条胳膊,使得她不得不就着原位坐着。
此后片刻功夫,他又向她碗里拣了几色菜品,呵护之意形于言表,蘅娘心里暗察此番光景,待用过晚饭后,屋内无旁人在时,见他面上仍泛着几分愉悦之色,她倏地在他面前跪下,口中止不住的央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