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到底还未曾及笄,被她这么一问,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指着她的鼻尖,有些气急败坏:“你!”
祝蘅枝勾了勾唇角,余光扫过章融。
章融双手交叠着坐在一边,一言未发,一脸平静无波。
她敛了眸光,继续应了华阳的话:“我?我怎么了?章给事中若真得与华阳你有些什么,此时怎么会这么淡定地坐在一边?”
华阳的目光果然急匆匆地去寻找章融的踪影,迫切的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但章融并没有回音。
“先不论章给事中到底在不在意你的名声,但在他明知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是断然不可能娶你的。”祝蘅枝声线淡淡,但句句都是拣在华阳的痛处上戳。
“你、你胡说!我与章公子青梅竹马,爹爹早有为我们赐婚的意思,我们成婚,不过是时间的迟早问题!”华阳柳眉倒竖,气势汹汹,已经不像方才那样,一副眩然欲泣的模样。
长时间的跪,让她的膝盖有些受不住,她挪动了下位置,直起腰身,继续道:“章给事中不会娶你,”还没等华阳质问,她继续解释:“他娶你,除非是不想要自己的仕途了。大楚的规矩,驸马不得入台阁,你不会不清楚吧?”说完转头看向章融,这么多年,第一次正视他:“章给事中,我应当没猜错吧?”
章融这才施施然起了身,朝楚帝和孙皇后颔首,平声道::“承蒙陛下与皇后娘娘厚爱,但华阳公主这份情意,章某实在消受不起,另,章某与公主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公主想必比我清楚,也便不需要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度伤了殿下的自尊。”
华阳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华阳,你着急与章给事中定亲,不过是因为听说了燕国那边和亲要的是嫡公主,你怕陛下为了国事,将你舍弃出去,对否?”祝蘅枝这话虽是对华阳说的,但目光却定定地落在楚帝身上,“陛下,倘若我说,我愿意代替华阳去燕国和亲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燕国地处北边,鲜少受礼教,一向自诩礼仪之邦的大楚最是不屑,怎么会有人自请去燕国和亲?
“可是……”华阳本想说燕国要的是大楚的嫡公主,祝蘅枝不过是个卑贱的婕妤所出,就这么送出去,岂不是伤了大楚的脸面,但这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孙皇后扯了扯衣袖拦住了。
孙皇后的确也在忧虑此事,她一向最是宠溺华阳,为着和亲的事情,已经不知道和楚帝明里暗里提过多少次了,但楚帝始终没有明确的表态。
如今祝蘅枝自请去和亲,倒是能免去她一大忧虑。
她招了招手,示意婢女从外面将殿门关上,而后转头与楚帝道:“陛下,蘅枝少失所恃,这么些年庶长公主的名头也不好听,华阳年纪小,不懂事,依妾看,不如将曹婕妤追封为皇后,此后蘅枝的一切用度也与华阳齐平,日后在史书上陛下也能留个善待糟糠的名声。”
孙皇后这话说得大度,不过是因为曹婕妤已经死了十多年,而祝蘅枝如今又自请去和亲,解决了她心头一大烦扰,这个顺水人情,她做了便是,等她嫁去了燕国,什么嫡出庶出的,也便不重要了。
楚帝没有立即答应孙皇后,反倒是带着颇为探究的目光看向祝蘅枝,略微沉吟了声,问::“蘅枝,这可是你的本意?”
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担心自己是受孙皇后所胁迫么?当真是可笑。
祝蘅枝心下如此想着,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对着楚帝深深一拜,道:“为陛下分忧,是蘅枝之职分。”
果然,楚帝下一刻便应了她。
她素日里一直让着华阳,却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她退一寸,华阳能进一尺,甚至在自己丑事败露后,妄想祸水东引,让她成为千夫所指。这种事非同小可,如果她今天就这么认了,章融被迫娶了华阳自此毁了仕途,她明天连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而她更不会指望楚帝这般凉薄之人会护着她,她的结局甚至可能不如自己的母亲曹婕妤。
但既然已经明明白白地同华阳与孙皇后撕破了脸皮,这大楚她是待不下去了,和亲去燕国,是她此时唯一的路。燕楚只要还在相持阶段,她去了燕国,嫁给谁都不要紧,尚且能保得住自己的一条命。
不过是向死而生,为自己求有一条生路罢了。
孙皇后吩咐人将殿门关上的时候,青鸾殿外面聚着的宫人也就很识趣的散了。
等这一切结束,已经是快三更天了。
章融见状,也朝着楚帝与孙皇后拱了拱手,意欲告退。
华阳矮着对着章融的背影,矮着声音唤了一声:“章公子……”
章融的脚步在原地顿住,但并未转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今夜之事,纯属误会,愿殿下尽数抛于脑后,得觅良人。”说罢,没有任何犹豫地趋步离开。
折腾了这半宿,即使是回了栖芜殿,祝蘅枝也全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