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午膳时分,苏荷愫正百无赖聊地与丫鬟们说些诗集上的轶事时,碧窕才火急火燎地跑回了枫泾院。
绿韵正想数落她时,便见碧窕已凑到了苏荷愫跟前,连额角的汗也
顾不得擦,便说道:“姑娘,婚事……婚事退了。”
苏荷愫拿着诗集的手一僵,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而后才问道:“什么婚事?”
自那日花宴她与梧桐说起成惘的不堪之事后已过了许久,父亲那儿却始终没有半分动静,她料想着父亲必是不相信梧桐的话,正思忖着该如何另想法子。
碧窕的话便如同巨石砸在了她平静的心湖之上,刹那间激起了千层万层的波澜。
“是姑娘和成国公世子的婚事,方才梧桐来了枫泾院,亲口说了这句话,还让奴婢告诉姑娘,这婚事是老爷亲自去成国公退的,连名帖都拿回来了。”碧窕喜不自胜地说道。
这话一出,苏荷愫也顾不得什么闺誉和矜持,从炕上起身后便急匆匆地赶去了陈氏的院子。
她将此事告诉了陈氏与长姐,说到激动处眼角还泛起了泪花。
陈氏忙把伺候的丫鬟们都遣退了出去,待四下无人时,才如同幼时在田野间纳凉般将两个女儿都搂在了怀里,笑道:“我的儿,不必嫁去那样的人家受苦了。”
苏月雪黝黑的瞳仁里也涌起了几分透亮的笑意,她不善言辞,只得回握住苏荷愫的柔荑,简短而意赅地说道:“妹妹高兴就好。”
苏荷愫靠在陈氏的怀中,如小时一般捏了捏姐姐的双颊,依恋地靠在母亲与姐姐的身间,撒娇道:“最好是一辈子不嫁,我想陪着娘和姐姐。”
陈氏虽偏疼乖巧玲珑的幼女,听了这话却也霎时变了脸色,她板下脸数落苏荷愫道:“女子怎可不嫁人?更何况咱们苏家已今非昔比,我的糯儿们非但要嫁,还要嫁这世上最好的儿郎。”
苏荷愫闻言也只敢偷偷撇了撇嘴,瞧见陈氏严厉的目光后,便应下了此话。
苏月雪却只是失落地垂下了眼眸,不意在母亲与妹妹这般高兴的时候,为了她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忧心。
陈氏自然也发觉了长女的异样,可她私心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开解长女,只得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当年苏家穷的响叮当,月雪是头一个孩子,生下来不过三岁时便要照顾幼弟、泡茶做饭,再大些后便要顶着烈日下地干活。
这便养成了一身黝黑无比的肌肤。
京城里哪个世家小姐不是一身细腻如白玉般的肌肤?唯有穷苦惯了的乡野农妇晒成如此黝黑的样子,所以苏月雪的婚事便格外艰难。
陈氏与苏山自觉亏欠了长女,那些不堪的人家说什么也不肯将长女嫁进去。因此,苏月雪已年逾二十,却迟迟寻不到合适的夫婿。
苏荷愫听到母亲的叹息声和姐姐受伤难过的神色,忙上前紧紧攥住了姐姐的双手,目光灼灼地说道:“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娘子,是那些儿郎都配不上姐姐,姐姐千万不要难过。圣人说了,君子方能识人清骨,而非囿于皮囊。”
陈氏不语,瞧着女儿们姐妹间相持相护的模样,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慰藉。
待苏月雪情绪平静后,她便将前几日马媒婆上门时提过的那户人家说与了苏荷愫听:“是王同知家的长子,因着早先年身子不好这才耽误了婚事,后来遇上了个神医,喝了几剂药后便好了大半。马媒婆说如今那公子已和常人相差无几。”
说罢,苏荷愫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而后才问苏月雪道:“长姐意下如何?”
苏月雪抬头撞上陈氏与妹妹殷切的关怀目光,心里明白自己若一直嫁不出去,只会拖累苏家的名声。
妹妹花容玉貌,一身洁白无暇的肌肤,读起诗书来更不知要比自己灵慧聪明多少倍。
这样好的妹妹。
不该被自己这个没用的长姐所拖累。
“好。”苏月雪立时应了下来,虽话音还有些怯生生,可望向陈氏的目光却不知怎得坚定了起来,“这已是最好的了,母亲就应下来吧。”
长女如此乖巧,陈氏只得心疼地摩挲着她的皓腕,嘴里说道:“母亲定会给你添上厚厚的嫁妆,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你弟弟也最依赖你这个长姐,将来定会给你撑腰,必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苏月雪泪光盈盈地应了。
苏荷愫却攀上了陈氏的胳膊,半是痴缠半是撒娇地说道:“母亲也别急着应下来,总要让人去打听打听那王公子的脾性,若性子不好,姐姐可不能嫁过去。”
陈氏白了她一眼,骂道:“难道你以为你老子娘是在卖女儿不成?那日马媒婆上门后我早已让人打听清楚了,那王公子生的还算周正,屋里只有一个通房,王夫人性子也和善,是个好相与的人。”
这话入耳,苏荷愫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