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国公爷试探。
“投桃报李,我为什么要怕国公爷?”阮陶不卑不亢,“我一无犯上,二无作乱,为守边关,夫君战死沙场,身首异处,留下阖府的孤儿寡母,这种悲壮和惺惺相惜京中没有人比国公爷更清楚,我为什么要怕?”
国公爷眉头微拢,这种从主动到被反拿捏的苗头潜滋暗长。
“海凌尘桀骜不驯,在京中飞扬跋扈,国公爷怕他走上歧途,就让傅伯筠来教训他。无论傅伯筠在京中再有自己的进退维谷,但也将心思尽数用在海凌尘身上,他从海凌尘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海凌尘也从他身上看到自己想成为的模样,”阮陶缓步上前,“一个比起国公爷,对他而言,更容易,也更想攀登成为的模样……”
国公爷眉头越拢越深。
“人不可傲气,却不可无傲骨。傅伯筠也好,海凌尘也好,身上都有国公爷想看到,也愿意看到的傲骨,国公爷征战沙场半生之长,见过大漠苍茫,也见过黄沙埋骨,踩过血流成河,也护过身后河山。若无傲骨,何来几十年军中,脚下山河寸土不让?我若卑躬屈膝,也不配出现在国公爷眼前。”
阮陶就在国公爷身前驻足,“既然国公爷身上的煞气,从来不是针对西齐国中的,我有何需要害怕之处?”
国公爷探究看她。
放眼整个京中,乃至军中,能这么同他说话的,早前只有一个海凌尘。
眼下多了一个阮陶。
国公爷嘴角逐渐浮上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你也说了,我身上的煞气,从来不是针对西齐国中的,那我为何要参与宫中之事?你南平侯府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国公不是。谁做天子,我都是海国公!”
国公爷也步步逼近,“我要守的,是西齐疆土。成王败寇,天子是如何坐上那把龙椅的,她就要知道怎么守住这把龙椅。如果天子自己都坐不稳这个位置,那今日旁人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徒劳。一个庄王妃之后,还会有第二个庄王妃,第二个庄王妃之后,还会有第三个,无穷尽也,能扶起天子的,从来只有天子自己。”
尤其最后的“天子自己”几个字,威压尽在其上。
“那庄王妃呢?”阮陶针锋相对。“国公爷口口声声说守的是西齐疆土,谁来守,拿什么守?傅伯筠守的不是西齐疆土?若无内鬼,傅伯筠会腹背受敌?若有援军,傅伯筠会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做诱饵?”
“是,谁做天子,边关将士守的都是一方疆土;能扶天子,从来只有天子自己。但国公爷不清楚吗?谁会不惜葬送国中的数以万记的驻军性命,逼一个有傲骨的将军走上思路,谁会双手奉上千里沃土,只为拉龙椅上的人下水,江山易主?这样的疆土,守得了几时?守得住几时?”
国公爷缓缓敛了脸上耐人寻味的笑意。
“国公爷心中都清楚的,不是吗?”阮陶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
主动权渐渐从自己这处过渡到对方这处,国公爷不由多看她一眼。
阮陶知晓,从这一眼的变化开始,国公爷才算真正开始听她说话,但也会真正仔细听她说话。
那她说的每一句,都必须足够振聋发聩。
“国公爷明知海凌尘在京中飞扬跋扈,却也只是让傅伯筠去给他一个教训,也没有让海凌尘去军中磨砺,正是因为国公爷心中清楚——”
此事似触到了国公爷的逆鳞,国公爷凝眸看她。
“眼下的军中同朝中一样污浊,干干净净的没几个,不忘初心的凤毛麟角,偶尔出一个傅伯筠,也注定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