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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牛幼虫的才能（第1页）

我年轻的时候，曾非常崇拜著名的肯迪拉克的雕塑。他认为天牛生来就有卓越的嗅觉，嗅一嗅玫瑰花，然后就能靠闻到的香味产生各种各样的念头。二十年以来，我对这种推理方式一直深信不疑。但是，在我的良师昆虫的教导下，我改变了以前的想法。

灰色的天空是寒冬即将来临的征兆，于是我开始储备过冬取暖用的木材，这份忙碌为我单调的写作生活增添了乐趣。在我不厌其烦的嘱咐下，伐木工在伐木区为我挑选了树龄最高、满是蛀痕的树干。他对于我的要求感到极好笑，搞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选满是蛀痕的木材，因为他认为优质木材更好烧。不过，我自有我的想法，忠厚的伐木工也只好按我的吩咐挑选了木材。

我现在就可以进行观察了。漂亮的橡树干上，有的地方分布着一道道伤痕，有的地方则破开了，伤口处闪耀着橡树那散发着皮革味道的眼泪，树枝和树干都被咬过了。树干的侧面有什么呢？这些对我的研究来说是非常宝贵的财富。各种各样的昆虫已经在干燥的沟壑中做好了过冬的准备。吉丁已经修建好了扁平的仓库，壁蜂在长廊中已经用嚼碎的树叶筑好了房间，切叶蜂已经在前厅和蛹室用树叶做了睡袋。而天牛则在多汁的树干中休养生息，它们是毁坏橡树的元凶。

天牛与生理结构相对合理的昆虫相比是如此奇特，它们就像蠕动的小肠！每年的中秋时节，都可以见到两个不同年龄段的天牛幼虫，年长的幼虫有手指一般粗细，年幼的只有粉笔直径大小。此外，我也见过颜色深浅不一的天牛蛹，以及有着圆鼓鼓腹部的完全成形的天牛。它们在树干中生活大概三年的时间，然后在天气转暖时爬出树干。

那么天牛是如何度过如此漫长而孤独的囚禁生活呢？

在橡树干内，天牛缓慢地爬行挖掘通道，并以挖出来的东西维生。它黑色的上颚像木匠的半圆凿，短而强健，尽管没有锯齿，却像一把边缘锋利的调羹，这是它挖掘通道的工具。

幼虫把钻下来的木屑吃下消化后排泄出来，堆放在身后，并留下一条啃食的痕迹。它可是边挖边吃啊。

天牛幼虫把肌体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身体前半部，呈现出杵头的形状，这样就能使它半圆形的上颚好好地工作了。上颚作为挖掘工具，重要的是要有强大的支撑力和强劲的力量，天牛幼虫是靠嘴四周的黑色角质来加固半圆凿状的上颚。不过，幼虫其他部位的皮肤则细腻如缎面，洁白如象牙。光泽和洁白来自幼虫体内营养丰富的脂肪层，这对于饮食贫乏的昆虫来说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天牛幼虫整天所做的就是又啃又嚼，那些不断吃进胃里的木屑不间断地补充着少得可怜的营养。

天牛幼虫的足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为圆球状，最末一部分为细针状，不过都只是退化的器官。它长度只有一毫米的足根本无法用来爬行，而且因为身体肥胖甚至无法够到支撑面支撑身体。不用担心，天牛有另外一种爬行器官，它可以仰面或腹部朝下行走，这是一种长在背部并背离常规的爬行器官，它取代了胸部毫无力量的足。

天牛幼虫的腹部有七个环节，上下两个环节各长有一个布满乳突的四边形平面，它可以凭借这些乳突随意膨胀、突出、下陷或摊平，上面的四边形平面从背部的血管处一分为二，下面的四边形平面则看不出两部分，这个类似棘皮动物步带的东西就是天牛幼虫的爬行器官。如果天牛幼虫想前进，就要鼓起长在背部和腹部的后部步带，把前部步带收缩起来。由于表面粗糙，它用几个步带就可以把身体固定在窄小的通道壁上获得支撑。为了缩小身体的直径，它在压缩前面几个步带的同时会尽可能伸长身体，接着就能向前滑行半步。然后，当身体再伸长之后，将后半部的身体拖上来，也就是将鼓胀起来的前步带作为支点，同时放松后部步带以便能自由伸缩。

天牛幼虫在自己挖掘的长廊中能行动自如，但放在光滑的桌面上却无法前进一步了。一旦放在有裂痕的橡树干上，便能左右扭动身体，前半部或抬起，或放下，这也是它活动的最大幅度。不过，退化的足自始至终不起任何作用。那为什么还有这样的足呢？难道天牛幼虫的身体构造遵循了其他法则，不受生存环境的影响？

如果说在成虫身上可以看到残弱的足，但成虫敏锐的眼睛在幼虫身上却找不见雏形。幼虫身上见不到视觉器官的任何迹象，生活在又厚又黑的树干中，要视力有什么用呢？此外，天牛幼虫一点听力也没有，在没有任何声音的树干中生活，听觉当然也没有用处。

天牛幼虫有嗅觉吗？各种事实都证明没有。因为天牛幼虫以居所的木屑为食，用不着寻找食物，而嗅觉只是寻食的一个辅助工具。让我们用实验来证实一下吧。我在柏树干中挖了一条与天牛幼虫长廊直径相同的沟渠，然后把天牛幼虫放了进去。柏树有非常浓烈的树脂味。当天牛幼虫被放进去之后，它很快就爬到了通道尽头，然后就停在那里了。这种毫无反应地待在原地的行为，不正说明天牛幼虫没有嗅觉吗？

对于长期住在橡树干中的天牛幼虫而言，它总会对这种强烈的树脂味感到不适和厌恶，而这种不好的感觉应使它身体颤抖或产生逃离的企图。可是，天牛幼虫一找到合适的地方就不动了，完全没有类似的反应。

为此，我又做了更有效的实验，在天牛幼虫长廊里距天牛最近的地方放了一撮樟脑，还是没反应。接着我用萘做相同的实验，结果依旧。经过这么多实验，我觉得可以认定天牛幼虫没有嗅觉。

天牛幼虫有味觉应该是肯定的。不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觉呀！橡树是天牛幼虫在橡树干三年生活的唯一食物。那么天牛幼虫觉得这唯一食物的味道怎么样呢？新鲜多汁的橡树干会觉得好吃，干燥无味的树干会觉得干。天牛幼虫的品味也许仅此而已。

此外就只有触觉了。触觉分布广泛，而且任何生物都有触觉。总之，味觉和触觉是天牛幼虫的全部感觉能力，而且还很迟钝。

那感觉能力极差而消化动能强大的天牛幼虫的心理构成是什么样的呢？天牛幼虫只知道好的木材有种醇厚的味道，没抛光的通道壁垒会把皮肤刺痛，这就是它智慧的极限。

不过，这个没用的家伙却具有神奇的预测能力，它对自己眼前的情况一无所知，却对未来看得一清二楚。在三年中，天牛幼虫在橡树干中爬上爬下，过着游荡的生活，它会为了另一处的美味而放弃当前啃食的地方。不过，它始终不会去离树干很远的地方，因为这里有适宜的温度和安全的生存环境。当离开的日子迫近，这个隐居者就必须要离开栖身之所去面对外界的危险。天牛幼虫已经有了很好的挖掘工具和强壮的体魄，能够轻而易举地钻到另一个环境中。不过，将来的成年天牛应该在外界度过并不长的生命，它有这种能力吗？

经过实验，我深信：虽然天牛成虫外表强壮，却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树干。尽管天敌啄木鸟正在寻找可口多汁的昆虫，但由于受到一种不可知的神秘预感的驱动，天牛幼虫依然离开了那无法被攻克的蔽身所，向树表爬去。它冒着生命危险执著地挖着通道，一直到橡树的里层，只留下薄薄的一层外表作为掩蔽自己的窗帘。有些幼虫甚至冒失地捅破那层窗帘，开个窗口。

这就是天牛成虫的出口，它要想逃离只需用上颚和额角轻轻捅破这层窗帘。如果是窗口，它直接就可以逃出去，这种事情很常见。就这样，待天气转暖，披挂着古怪羽饰、笨拙的天牛成虫就从黑暗中走出来了。

为将来做好逃生的准备后，天牛幼虫又开始为眼前的事情忙碌了。它把窗户挖好后，回到长廊不太深的地方，然后在出口一侧挖掘一间蛹室。这是一个扁椭形的宽敞的窝，尺寸比成虫更大，能够让成虫的足部自由活动。打破壁垒前，天牛成虫在这间居室活动不会有任何不便。

当天牛幼虫把房间用绒毯铺好，并用三重壁垒封起来后，它的使命就完成了。很快它进入蛹期，不再挖掘。为了防止被囚死在自己修筑的房间里，它必须让头朝出口。如果幼虫大意，在蛹期把头朝向房间底部，将来它成为成虫时，肯定会死去，而那时它的摇篮将变成逃不出去的囚笼。

天牛给了我们什么启发呢？

天牛成虫没有，天牛幼虫却让我们受益匪浅。感觉功能如此弱的小家伙，却具有这么奇特的预见能力，这值得深思。它知道将来变成天牛成虫时会无法穿透橡树逃离，于是冒着生命危险为将来的逃离挖掘出口；它知道将来变成天牛成虫时会无法转动坚硬的甲壳，就贴心地把头朝向门口；它知道蛹体的柔弱，就用木质纤维的毛绒布置房间。它有准确预知未来的能力，确切地说，是根据对未来的预知而工作。然而，这些行为的支撑点什么呢？肯定不是仅靠感觉经验。它对于外界又有多少了解呢？我非常希望它们能快些意识到：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除感觉能力外，还拥有某些生理潜能，这些潜能将被不是后天而是先天的启示激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