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既望不应声,抱起双臂,带着小板凳往后坐了坐,等着听谢宵明狡辩。
“他以前也没这么黑。”
“哦,肤色还能性传播是吧?”
“你……你能不能文明一点!”
“装什么纯情,你把自己……”裴既望忍了忍,压低声音继续说,“你让你前男友和前前男友见面,你什么意思啊?显摆自己魅力无限是吧?”
谢宵明刚升起来的气焰被掐灭,他弱弱地解释:“我就是想刺激你一下。”
“刺激我干什么,嫌我生活太顺利了?”
“我这不是想和你……”谢宵明说,“就我给你发的消息里说的那样啊!”
和几年前的告白一样,现下也不是一个好时机,他准备袒露心意的时候裴既望总是处于愤怒的状态。
“哪样?”裴既望故意问,他想听谢宵明亲口对自己说,而不是用冷冰冰的文字代替,他要捕捉到谢宵明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再来判断自己要不要考虑他的提议。
但谢宵明发现自己很难再开口了,他以为自己面对裴既望有无限勇气,此刻发现其实并非如此,他说自己去加拿大洗心革面也没有说错,在那片森林里谢宵明想了许多,如果他不是那么有恃无恐,如果他能够害怕一点,那么他和裴既望也不会分手。
裴既望等着他说话,谢宵明却干脆闭了嘴,连包子也不吃了,两手团着餐巾纸来回揉搓着,纸屑粘在他汗涔涔的手心里,不太舒服。
“给我玩沉默是金啊?”裴既望说,“我看你也没什么诚意。”
去他妈的害怕。
谢宵明把纸巾往地上一掷,说:“诚意?裴既望,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裴既望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谢宵明说完,颓唐地垮下肩,他拿手搓了把脸,掌心的纸屑沾上脸颊,他自己浑然不觉,裴既望看得手痒,想替他摘下来,又因为谢宵明顿时消沉的神色冲淡了冲动,任由他像一尊灰尘扑扑的雕塑坐在那里,几秒后,谢宵明才重新开口说:“裴既望,我有些害怕了。”
裴既望也沉下语气,心平气和地和他聊天:“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以前在你面前无法无天,但我其实很容易害怕,我好像总是很容易惹你生气,你的那盆多肉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忘了关窗户。”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没想过你会生那么大的气。”
裴既望沉默一阵,说:“都过去了。”
“可我不想过去。”谢宵明说,“我在加拿大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盆多肉,我想如果我种满一整片森林的多肉,你会不会原谅我。”
“多肉不长森林里。”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谢宵明说,“那我种满一整片森林的多肉,你觉得你会原谅我吗?”
老板蒸上了两笼新鲜的包子,蒸汽在旁边支起的简易照明灯下缭绕上升,格外明显,隐约的麦香飘到裴既望的鼻尖,令他一瞬间想起了许多往事。
谢宵明抱着教科书在去教室的路上吃早饭,谢宵明带着自己站在路边啃煎饼,谢宵明喜欢下厨,揉面的时候会弄得全身都是。
谢宵明其实是一个平凡的人,加在他身上的诸多亮点,譬如外貌,譬如家世,都不如在这平淡气味中裴既望回想起来的一切。
谢宵明试图在他的森林里种一片注定不会存活的多肉,而裴既望的小吃摊上,又何尝没扔过几团无论如何都发酵不好的面团呢?
“我不知道,谢宵明。”
裴既望也感到了疲惫,他同谢宵明一样垂下了肩膀,相顾无言。
医院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有衣着单薄的中年人握着手机站在包子铺边,哽咽着向电话那头细细讲着病人的情况,风尘仆仆的病人家属拎着保温桶朝医院大门奔去,连续两辆救护车疾驰着驶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