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
“……嗯。”他莫名有些踌躇,察觉到周围的气氛紧迫起来,像是琴弦绞紧,崩断破裂,皆在一线之间。
在如此气氛下,她却没有说什么,而是低头亲吻了一下他手背上的痕迹,然后把那只手紧紧地握在掌心。
晨光熹微,镜面明澈,廊下悬挂的竹片风铃,碰出清脆又伶仃的响动。
静谧之中,能听见远处的汤药冒出气泡时发出的咕咚沸响,能感受到近处对方如淬刀兵、似有寒意的气息,不顾一切地包围他,浸透他。
水底生波,冰层凿穿出融化的孔洞。
沈青鸾明艳锋锐的凤眸望过来,像刀一样,细致而充满戾气地剖开他,探入到无人寻至的冷寂之中,从融化的冰层之底,勾出情海汹涌。
心绪万千。
却也只在这一瞬间,缠绕的难解的万千心绪,都被撕扯剪短,万物寂寥,只有她的声音,从身前漫到耳畔。
“你再骗我,我就把你藏起来。”
她的声音仍在继续,没有一分说笑的意思。
“一丝一毫,都不让别人看到。”
被她握紧的那只手略微动了动,指腹从掌心里摩挲过去,叠指与她交扣。
郑玄用动作安抚住了她,随后才轻轻地道:“……不要胡闹。”
不是胡闹。沈青鸾态度认真,一字一句地道:“你不知道我都看到了什么。殚精竭虑、病入膏肓,每天煎熬在苦痛和吊命的汤药里,有多少血能够你吐?如果可以,我也希望那只是梦境。”
郑玄怔然片刻,似是一时没找到话回复她。
“丝毫不顾惜自己,世上有什么需要你拿命来赔?郑长清,忠臣良将与我而言,早是笑话,我本就是奸佞大患,即便沦落得毒酒赐死的结局,也是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她语句一顿,声音咬着牙从齿缝里迸裂出来,“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你……”
“值得。”
风铃声阵阵,晨光蔓延到身上,映着暗红长袍上柔软叠落下来的青色衣衫。
沈青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把对方狠狠抱住,用那种有些不知轻重的力道把他抱紧。
郑玄自从重见她以来,就被抱了许多次,现下便也并未太过慌乱。他安慰地抚了抚沈青鸾的脊背,低声道:“那些都不会发生了。”
“我不信天定的命数,我不信什么难得善终。”沈青鸾抬手,单手触到他的面颊一侧,“你在我身边,不可以受一点点伤。”
她靠得更近了一些,就在气息交闻,而郑玄也并未躲避之时,门扉间突地传来叩门之声,与明玑子的声音。
“长清?”
大约停顿了一息,明玑子抬手推门,看到那位景王殿下坐在妆镜前,面色不太好。而他那个素来非常端正自持的徒弟,背对着他转过身,脸上虽已平静,耳根却是烧红的。
明玑子一口气噎到喉咙里,眯了眯眼,道:“都出来吃点东西吧,景王殿下也来。”
·
这饭吃得虽不是食不知味,但气氛也真的算不上好。
郑玄实在是受不住自家老师一直扫过来的目光,脑子混沌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吃什么,直到沈青鸾大大方方地给他夹菜,还开口提起了昨日未说完的话头。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最后,沈青鸾用了一句非常标准的提亲结语。
郑玄吃不下去了,只能搁下筷子,静默地等候着明玑子的回话。
面前的前任国师反而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语气平淡地道:“沈家人世代良将,陨于沙场之上,马革裹尸者不计其数。沈家有一条家训就是,无论男女,只娶不嫁?”
“是。”沈青鸾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