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觉寂寞?”
郑玄摇了摇头,平淡道:“孩儿并不觉得。只是思及匆促离别,未告予景王殿下所知,焦虑难安,心似火烧。”
莽莽红尘,繁华纷乱有何所恋?但一想到昭昭,便又觉得心焦如火炽,远处的清净安逸,也不过是困宥他的牢笼而已。
只是真正的牢笼,远不止于此。
郑玄拢了拢衣袍,将冻红的手指放到唇边呵了一口气,感觉到短促的暖意来而复离,白雾散开,融进严冬之中。
一只手放到他肩上,宽阔掌心按了一按,随之响起的声音十分低沉,带着些许历经风霜的苍老。
“陪陪为父吧。”郑林道,“过了这道寒江,便如隐世。”
第30章纵我当时知有泪
李凝重新见到沈青鸾时,与他想象中的会面大不相同。
他本以为沈青鸾不知用什么手段得到赐婚圣旨后,该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而非是眼前这般,沉冷如寒刃,眸光比火焰更烈,有扑面而来的凛然杀气,凶得令人不敢逼视。
他暗自斟酌,想到此态也许与朝堂之上、国师归而未留、离京侍疾一事有关。
“承蒙李相相助。”沈青鸾道,“此来何意,不妨直言?”
李凝迟滞片刻,未将腹内打好的草稿告之于她,而是先道:“还是,先恭喜景王殿下,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这几个字,就像是触动了沈青鸾哪根被绞紧被扭曲的神经,她握着茶杯,看似平平地握在掌中,杯壁却迸出层层的裂纹,碎开惊人的缝隙,终于连带着滚热茶水,尽数摔在地上。
水迹洇透地毯
李凝有些意外,甚至感到自己有些被吓到了,并不清楚对方焦躁的缘由。
瓷器破碎之时,有碎片划过指掌之间,带出一道鲜红的伤痕,痕迹末端,刺目的血珠顺着伤口,一滴一滴地淌落下来。
沈青鸾低眼看着血迹在茶水中晕开,色泽缓慢地变淡。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了片刻,忽然问道:“李大人,你觉得本王……有多倾慕国师?”
李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中的惊疑越来越大。
可真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却又完全回答不上来。他已非年少,对青年之间的情爱之事鲜有兴趣,即便这两个人是沈青鸾与郑玄,李凝也只能答复出有关于朝堂、利益、权势的交换。
而这并不是沈青鸾想要听到的。
李凝慢慢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西北边防军急报,玉周边界军入境,郭郡、康郡,两郡失守。安川州孤立边境线后,与其后城池相距数百里,被围无援。”
侍立一旁的煮雪已将落地碎片收起撤下,沈青鸾指上的伤也处理包扎皆毕。沈青鸾抬手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感到犹未挣脱方才那一问。
她该是很爱慕玄灵子的。
但她也在逐渐的遗忘,一点点地将有至极情爱的部分撕裂干净,扯得脑海痛楚,焦怒难言。
怎么会这样问呢?沈青鸾在心底笑一下自己,可又觉得笑不出来。待情绪平稳定下之后,缓缓回道:“玉周新主名唤可莱依,是可莱氏最后的血脉。玉周历来都是皇女继承皇位,偏他是个男子。”
“可莱依年纪虽轻,但颇有抱负。玉周与我大启边境接壤处,驻扎着一只千刀军,是直受可莱依调用的勇武之军。”
李相出身虽浅薄,但才干不输世家出身。他所讲之处,也是沈青鸾想要问的。
西北边防军并非大启著名的三军之中,但也绝非轻易便可击溃,如此轻易便丢郭郡、康郡两地,可见可莱依麾下的这只千刀军,自有过人奇勇之处。
沈青鸾闭眸沉思须臾,道:“大启第一的神武军在我手中,只是圣人刚刚下旨赐婚,还未成礼,便遣任沈某守边平乱,恐怕不合情理吧。”
李凝道:“正如景王所言,陛下必然不会先点神武的将。应会选罗将军前去,试一试可莱依和千刀军的深浅。倘若罗将军败绩,再使神武军不迟。”
“哦?”沈青鸾单音反问,向前抬身,包着雪白布帛的细微伤处正在右手上,她缓慢曲张手指,像是提剑横枪的动作,那双锋锐如刀的丹凤眼直直望去,带一些讽笑:“不惧连败失城,战火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