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夫人乃信康生母。事成之后,将武田胜赖迎迸冈崎时,夫人必会在胜赖面前为信康求情。如果和弥四郎并非一条心的信康做了冈崎城主,那么对弥四郎等人没有任何好处。
因此,不论事情泄漏与否,在胜赖进城之前,必须除掉筑山夫人。弥四郎面对小谷甚左卫门和八藏的疑问,给予了非常明确的回答。“纵使不留在冈崎城,信康也要分我们一杯羹,你们应该知道。为了消除后患,我们不能放过筑山。”
山田八藏来到自家屋外的大榉树下,回想起弥四郎充满自信的面孔,仿佛打气似的自言自语道:“我们的确赢了!我们要成力这座城池的主人了。”
这种感慨并非八藏独有,而是今晚聚集到弥四郎府中的人的同感。
弥四郎计划周密,无懈可击,但八藏内心仍然感到不安和困惑。他刚才的自言自语就是为了努力驱走忧虑。他不能否认自己胆怯,但赶不走的阴霾却与胆小无关。“事已至此,不再想了。”八藏自责着,站在家门口,道:“我回来了。”
里面并无回应。他的妻子阿常白天要照顾三个孩子,又要忙于家事,恐早已进入了梦乡。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不,是可怜!再过两个月,他八藏就可能成为西三河地区某个城池的城主,这种事他从未想过。而到时,妻子阿常就是城主夫人了。
八藏边想边拉开隔扇。一旦有人称他大人,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阿常吗?成为城主后,想必有诸多下人侍女,其中也许有自己中意的女子。八藏忽然有些紧张。“我回来了。”他放低声音。家中只有一间客室,一间卧房。昏暗的灯光下,阿常和三个孩子对即将到来的幸福一无所知,睡得很沉。
“啊。”八藏突然惊恐地拍着自己的脸。一个孩子将头埋进妻子的胸前,一个孩子大咧咧张开两条腿,另一个则仰面朝天,神情傲慢。
“真像猪窝!”但孩子们荡漾着的笑容仿佛融化了八藏的心,那么温暖。
“父亲……”脸朝上睡着的二女儿忽然道,“你怎么起来了?”但这只是梦话,后边的话就听不清楚了。
“这孩子又梦到我了。”八藏放下刀,弯腰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孩子皱了皱眉头,翻过身子,仿佛要笑,嘴角动了动。“又做好梦了。”
八藏不愿意就此睡去,他在枕边坐下,出神地看着孩子们熟睡的模样。“她们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有身份的人……”想到这些孩子们也将呼奴唤婢,穿红戴绿,八藏不禁又想起了大贺弥四郎的话:“主公也和我们一样。他祖先德阿弥不过一个乞丐,乞丐和足轻武士有何区别?只要生来就有胆量、有能力……”
八藏在内心默默说,我有能力和胆量,你们的父亲不会永远这样沦落。
这时候,阿常微微睁开了眼,张了张嘴。被阳光晒黑的脖子、裸露的洁白的胸脯,给人动物般的感觉。八藏突然感到后背袭来一阵寒意,瞬间袭遍全身。这个女人有资格做城主夫人吗?
阿常如同一件穿旧的衣服,除了辛苦地劳作,似乎再也没有值得称道之处了。破衣穿在身上固然温暖,但放在人群中,却令人羞愧。她甚至不如懂得如何指挥下人和应酬丈夫同僚的大贺弥四郎之妻。
阿常好像天生就没有做城主夫人的好运,这种感觉让八藏狼狈万分。因为这个女人和八藏的命运紧密相联。难道他做了城主,这个女人却依然居住在城池角落的小屋里?
八藏悄悄伸手取过阿常枕边的镜子,端详自己。镜子里是一张豪杰的面孔,但与那飘拂的美髯对比鲜明的,却是一双如同小熊般惴惴不安的眼睛。唉!八藏扼腕自思。若他没有那种好运,又当如何呢?难道说事情会败露?或者是大事已成,自己却仍不能出入头地?
想到这里,八藏觉得不但是妻子,连孩子们也一脸晦气。“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不像呼奴使婢之人。”
“您说什么?”阿常终于睁开眼,微笑道,“我眼角发痒,原来是你回来了。早点歇息吧。”
“说什么呀?好像我是个虱子。你这人。”
“嗯……”阿常背过身子,又要睡去了。
“如果家里有五六个下人来供你使唤,你觉得怎么样?”
“啊……夜深了,明日再说吧。”
“不,我今晚有事问你。快醒醒!”八藏加重语气,叹了一声,因为阿常开始打鼾,“猥琐的女人,只合在贫苦中度过一生。”
“啊……您说什么?”
“我说让你起来。”
“怎么了?您忽然如此大声。”
“我问你,如果家里有几十个下人,你觉得怎么样?”
“几十个?”阿常十分惊讶,“您又从大贺大人那里听到了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您听着,那人不过只在口头上逞强。”她干脆地说完,慢慢坐了起来。
“口头逞强?不许胡说。”八藏训斥道。
但阿常却并不生气。“即使不这样说,他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您对他有用时,他会甜言蜜语;一旦对他没了用处,他连理都不理你。”
“有用时甜言蜜语?”八藏顿时沉默了。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弥四郎欲杀筑山夫人时那种冰冷的表情。既然连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