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薛崇简返回五王宅之后,便将太平公主所言告诉了李隆基,却直到翌日,才终于把这最后一句通知给了萧江沅。
想到昨晚分明有那样多的机会,薛崇简却绝口不提,即便是今日告诉她的时候,神色也颇不自然,萧江沅舒然一笑:“国公不必如此,镇国公主的教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的,奴婢定当谨遵。”
薛崇简这才放松下来,想到今日刘幽求的话,笑道:“还记得你昨日说,或可真有天命所归,今日一看,除了表兄,绝无他人了。”
不过一日,刘幽求就招揽了三千余人,虽然跟韦后所掌握的兵力还是没法比,但是要攻入大明宫,却是足够的了。至于攻入之后能坚持多久,还要看当晚的情势——政变一般都是在晚上进行的,毕竟月黑风高,适合作乱,也容易做到太平公主说的“快”和李隆基主张的“突如其来”。
这一日是六月十八,李隆基和刘幽求等人正在讨论政变时的兵力分配和路线,普润姗姗来迟。他的神色有些沉重,几番欲言又止。李隆基见他说不出什么来,便笑着招呼他坐下,才继续同刘幽求等人说话。转头的同时,他瞥了萧江沅一眼。
萧江沅立即变走到普润身边,笑容可掬地问候了几句,终是让普润把来意说了出来。普润的说话声极小,似乎只想让萧江沅一人知道。萧江沅便听得十分仔细,听罢不由微惊,眸光也稍稍一沉。普润不禁浑身一凛——他刚刚,仿佛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他人在哪里?”萧江沅的微笑十分标准,语气也异常温和。
普润道:“就在五王宅外等着呢。”
萧江沅微一挑眉:“此人颇有胆识。”
“鸦奴……”普润认真地道,“我敢保证,他是诚心的。他不会骗我的,他既然有这样的心思,也定不会对临淄王有一丝一毫的欺骗和隐瞒。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临淄王说,我真的没有此事泄露给他,我也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此事还要有劳鸦奴。”
“此等俊杰,倒还真不是区区鸦奴便能接见的,务必阿郎亲自来。”萧江沅颔首道,“法师还请安心品茶,此事交由鸦奴来办。”
这时,李隆基已经确定了兵力分配,刚把那晚的主阵营定在了钟绍京的宅邸。见萧江沅过来,李隆基当即道:“今日钟总监不在,你记得遣人,请钟总监最迟明日傍晚,务必过来一趟。”
“是。”萧江沅说着走到李隆基身边,耳语道,“兵部侍郎崔日用托普润法师告诉阿郎,想做什么,尽快去做,他可为内应。此刻人就在五王宅外,阿郎须见见才是。”
见李隆基的笑容缓缓敛去,刘幽求等人都沉默下来。萧江沅道:“阿郎有什么疑问,见了便能知晓,只务必记得一点,用人便要不疑。”
李隆基点点头,又展颜笑道:“诸位等我一等,三郎马上就回来。”说完,李隆基便起身,向刘幽求等人行了一礼之后,才转身离去。不过半个时辰,不仅李隆基自己回来了,还多带了一个人。见到那人的长相,众人皆是一惊。
“崔侍郎?”刘幽求双眸微眯。
崔日用含笑行礼:“想不到能在此处见到诸位,这厢有礼了。”
葛福顺起身惊道:“大王这是何意?他……他和宗楚客是一伙……”话还未说完,他已经被陈玄礼捂住了嘴巴,硬生生地扣回到席子上。
王崇晔皱眉道:“难不成……崔侍郎和咱们才是一伙的?”
崔日用道:“崔某早已对太后意图篡位而有所不满,宗相公虽为崔某异姓兄弟,然则道不同不相为谋。崔某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也想为匡扶大唐做些什么。近些日子观察,崔某发现五王宅这里很是不一般,竟常有文官武将甚至僧人道士出入,俨然一个小朝廷一般,再加上崔某与普润法师的交情亦是不错,细细一看一想,方知临淄王天纵英明,乃是成大事者,便慕名而来了。”
说白了,相比起临淄王政变,他觉得韦后篡位更不靠谱——她既没有则天皇后的才能,也没有则天皇后的机遇,在最不恰当的时机动最不恰当的念头,她便已输了一半,余下的一半之所以还能撑着,一则因为她是太后,即便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是名正言顺,绝不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二则她毕竟还握有掌控长安的兵力,这两点足以让她立于不败之地,至少也是个平手,只看她如何利用了。
宗楚客不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觉得韦后称帝是可行的么?人家想拼一次,做开国功臣,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开玩笑。他拦不住宗楚客的步伐的,更别说韦后了,他只能管好自己。既然如此,此事就绝不能说,他还得帮着临淄王,让韦后和宗楚客根本意识不到他们的存在与行动——这也是他想了足足一晚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陈玄礼淡淡地道:“大王就这样信了?”
李隆基但笑不语,转眸看向了崔日用。崔日用便道:“若崔某说的是假的,此刻又如何会站在这里,尔等又怎么还会这般安然无恙?太后可没必要使出引蛇出洞这一招,非得冒一次险,只为让尔等的罪名实打实地落在尔等头上,再行株连之事。此刻江山未稳,除非万不得已,太后是不会明目张胆地动宗室的,得不偿失。且整个长安都在太后的掌握之中,若我将此事告诉了太后,太后只会默默地让府兵围过来,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说得难听一点,尔等的生死,还不会有人放在眼里,至于临淄王,不过是一杯毒酒的事,然后对外说是临淄王急病而死,事情便解决了。诸位大可想想,是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