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石板材提前就开始做准备了,他首先雇佣了七八个屠夫,个个都准备了二尺多长的钢刀。据说那牛脖子很难往断割,一个人割一会就累了,就需要换人,而那钢刀也一会就割得卷刃了,就需要换刀、换人。所以石板材一下子雇佣了七八个屠夫轮换上阵。
除了屠夫之外,石板材又雇佣了七八个烧火的,坐大锅的、负责埋桩捆绑老黄牛的人手。
而那七八个屠夫把磨刀石也搬到了麦场上,每人手持一把钢刀,轮换着在那块磨刀石上“刺啦、刺啦”地磨得锋利耀眼,还不断地伸出拇指,在那刀刃上擦拭着,直到拿起一撮头发来放在刀刃之上,用嘴一吹,头发都瞬间断为两截方才罢手。
此时东方天边红彤彤的一抹朝霞,映照在打麦场上,打麦场被映照得火红、火红的,就像着了火似的,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打麦场上大人小孩黑压压地围拢了一大片,他们个个好奇地踮脚翘首,准备观看那杀牛的壮烈场面。想看看那屠夫们是怎样把一头活生生的大牛,用刀砍死?那牛在临死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会吼叫?会挣脱捆绑与人搏斗吗?
因而村子里的人们怀着各种各样的好奇心都围拢聚集到这里,惊心动魄地等着观看。
麦场一侧架起了熊熊大火,大火上架着一口大锅,大锅蒸腾着滚滚热气,那团团蒸汽与柴火燃烧的黑烟扭结在一起,形成一股水缸般粗细的黑白相间的杂色烟柱,狼烟滚滚,直冲云天。
而在麦场中心,有一头肉呼呼,圆滚滚的黄牛被五花大绑捆绑在了粗大的木桩之上,黄牛身边站着有七八个人,一个个手拿闪烁着耀眼寒光的钢刀,脸上浮着刽子手常有的那种嘲弄生命的残忍的微笑,围在黄牛的身边正准备动手。
这老黄牛身边的这些屠夫们,一个个被朝霞映染得一片赤红,就像地狱中的妖魔鬼怪一般,红脸、红手、红头发,露着扭曲的狰狞面目,瞪着血红大眼,撕裂着血红大嘴,蠕动着魔兽般的笑容,其中一个屠夫已经高高地把钢刀举起,正要向牛脖子砍去……
这时刘得贵已经推着他的破自行车冲入人群,他从人群缝里已经看到了麦场中间他的老黄牛被人家五花大绑绑在木桩之上,身边围着七八个光着膀子的屠夫,老黄牛吓得又拉又尿!有一个屠夫已经向他的老黄牛举起了屠刀,刘得贵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慌忙扔掉破自行车,拨开人群发疯似地大喝一声:“住手!……”
刘得贵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把所有刑场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屠夫们高高举起的钢刀倏然停留在半空中。
霎时间,纷乱嘈杂的麦场变得寂静无声,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于是都不约而同地向着发出大声吼叫的地方望去。
此时,麦场上的人们看到在大声吼叫的地方有一个圆脑袋,中等身材,长着一双和他们准备要杀的这头牛一样的一双又大又圆的牛眼,那双牛眼由于极度愤怒而布满红血丝,闪着熠熠红光。他的粗而短的脖颈和毛发稀疏的脑门上由于暴怒鼓起了一条条蚯蚓般弯弯曲曲的黑色经脉,脑袋上几根稀疏的毛发像铁丝一样直直地竖了起来!风吹不倒!就像一头受了惊的野牛!霎时间,人们明白了那个恐怖的吼声就是从这个肉体里发出来的,因为那个恐怖吼声过后就露出了这个万分狰狞的发音体。
所有麦场上的人们陡然作出了一个出奇一致的推断:那是一个疯子!不知道突然间从哪里钻出一个疯子来!
因为,他们听到和看到的目标与正常人相距太远。
骤然,刘得贵发疯似地跳将起来扑到那个正高高举着屠刀要砍向他的老黄牛的刽子手身边,伸手夺过了那把锋利的钢刀,然后转身向东怒视着那几个在东侧站着的手握钢刀的刽子手,恰恰在这时,一道猩红的朝霞映照在刘得贵的脸上,映染得刘得贵的脸颊猩红如血,两只大眼闪着红光瞪着他们,刘得贵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时就变得更大了,他挥舞着钢刀向着那几个刽子手一步步走去……
那几个刽子手以为这个长着牛眼的男人是一个疯子,现在疯子手上又抢上了屠刀,瞪着血红大眼向他们冲过来了,明摆着的就是要拿刀杀他们,于是他们的想象又给刘得贵的疯狂增长了几分威力,那些刽子手们本能地倏然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刘得贵突然大吼一声就跳起来挥舞着钢刀冲了过去!
这几个刽子手们吓得大叫一声“妈呀!疯子!疯子!”就纷纷扔下钢刀逃之夭夭了!
这时老黄牛也看到了刘得贵,冲着刘得贵“哞哞”地叫了两声,然后在那睁得惊恐滚圆的眼睛里,陡然涌起了满盈盈的两眶泪水,接着那豆大的泪珠就从那浑圆的牛眼里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接连不断地顺着牛头两颊“扑簌簌”滚落下来……
这时刘得贵扔掉钢刀,大喊一声:“老黄牛!”就扑过去张开双臂紧紧地将老黄牛的脑袋揽在怀中嚎啕大哭!
一时间,牛也哭,刘得贵也哭,哭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