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看上去很平静。
景溯惊讶了一会儿,回了神:“……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去书房里借了这本《落梅集》,翻了一下,便知道这是我母亲的字迹。”她说着,将书册翻到了最后一页,指着一枚朱红色的篆章,“你看,这里是她的名字。”
景溯看着那枚小小的印章,终于恍然大悟。
“我原本也觉得两位老人态度有异,本打算回去调查一番,却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他叹道,“如此一来,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林氏夫妇救了他们,待他们好,一切都是因为柳凝。
或许他们不知道柳凝的身份,也不知这一层亲缘关系,但仅凭着她与她母亲那张相像的脸,就足够了。
“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过这些。”柳凝摩挲着手里的诗册,低声说,“也是无意间发现了这本书,才明白过来。”
机缘巧合他们被林氏夫妇所救,又是阴差阳错,她发现了这本书,揭开原本与她无缘的谜底,获知了自己还尚存于世间的亲人。
“那么,为什么急着走?”景溯看着她,问,“你不想与他们相认?”
“他们已经隐居在山林间,与世俗无牵扯,我不想再打扰他们。”柳凝说。
这话并不完全是她的真心话,除了不想将林氏夫妇卷入麻烦,她也深知,若是自己与景溯的身份暴露,他们是断不会让她与景溯一起回南陈去的。
甚至他们很可能会阻止她的复仇。
所以倒不如暂且放下。
“血亲就在面前,却不能相认。”景溯叹息一声,“你不会觉得难过么?”
“我知道他们好好的就足够了,反正我一个人也习惯了。”柳凝说,“再说……殿下不是说过,您会一直陪着我的么?”
她浅浅微笑,景溯在她的目光里读出一丝温柔的意味,心中却无太多喜悦,他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的温柔总是会与谎言相伴。
这次跟着他回到陈国,目的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马车悠悠荡荡地驶下了山,约摸过了半日,到了山南面的关仪镇。两人入住了镇上的客栈后,景溯亲笔写了一则密函,卷装进细管中,固定在了信鸽足上,放飞在低垂的日暮里。
他在北梁自有一套与臣下通信方式,即便不在附近,也能互相传递消息。数日后有一只灰扑扑的信鸽停在客房窗轩上,似是沈弈递来讯息,说是已经率一众精锐之士南下,不日便会至关仪镇迎接景溯。
等待的日子里,两人都闲着,偶尔会在关仪镇附近随处闲逛。
这狩山南面的镇子不大,人也少,戏馆茶楼之类虽有,却也破败而冷清,不过镇子西面的一处郊外却颇有几分野趣,大多数时候,柳凝与景溯会在此处打发时间。
郊外,景溯靠着树边,双手背在后脑勺上;而柳凝则稳稳地拿着一根竹钓竿,鱼漂浮在水面,一只红蜻蜓静静停在竿头。
手里的竹竿动了动,蜻蜓受了惊吓似的飞走。
柳凝将钓竿高高地提起,鱼钩上却没有鱼,就连原先安上的鱼饵也悄无踪影,她偏了偏头,瞧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他闭目阖眼,似乎靠在树边睡着了。
这钓鱼还是他教的,也就这两天刚学会。
但今天似乎手气不太好,一上午竟一无所获,柳凝懒懒地将竹竿抛到一边。
现在是秋天,但今日的天气出奇得好,天空澄澈得像镜子一样,阳光明媚,枯黄的枝叶也仿佛镀上了一层金。枯叶像是蝴蝶一样飘落在景溯衣角,他睡得安详,似乎对此毫无所觉。
柳凝盯着他的睡脸,瞧了一会儿,忽然起了一丝促狭心思,随手从边上揪了根狗尾巴草,毛茸茸扫了扫他的鼻下,景溯鼻子皱了皱,眉心忽地一蹙,“阿嚏”一声,醒了过来。
他睡眼怔忪,不过下一秒就恢复了清明,坐起身,挑着眉看她。
“殿下睡得这样舒服。”柳凝手里的狗尾草摇摇晃晃,“可是做了什么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