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突然向下一挫,大拳头擦顶而过,师父的身子控制不住,“噗”一声撞在来人的背上。距离太近,身子相贴,变生仓卒,想用腿挽救颓势已来不及了。
来人伸手搭住他的手臂,头向下一沉。他身不由己,怪叫着翻过来人的头顶上空,“蓬”一声摔了个手脚朝天,声音之大,地亦为之震动,只摔得脊背似要折断,浑身麻木,本能地张开喉咙亟叫:“救命!救……命……”
拔匕首的师父到了,惊得心中发冷,脚下大乱,不敢冲上了。
来人转身咧嘴一笑,说:“老兄,扎过来呀!我可不怕你有刀子。”
这位师父心中已寒,两位同伴倒在地上穷叫救命,挣扎难起。一照面便被人放倒了,剩下他一人,有一把小匕首必定派不上用场,而且为了这把匕首,可能送掉老命呢!他将匕首丢在地上,心惊胆跳地向后退,问:“阁……阁下是……是真人不露相,何……何必和……和在下计……计较呢?请……请教爷台尊……尊姓大名?”
来人放下衣尾,呵呵一笑说:“这才像话,老兄。练武的人动不动便拔刀子好勇斗狠,到处欺负人,岂不是成了虎狼横行的世界么?你老兄要问我姓甚名谁,想日后寻仇报复找回脸面吗?”
“在……在下不……不敢……”
“目下你当然不敢,等会儿脱了身,你就敢啦!”
“在……在下……”
“你定会去找锦城之虎姓聂的出头,劳驾替我带个口信给姓聂的。”
“你的意思……”
“去告诉他,要他把脖子洗干净些。”
“把脖子洗干净?”
“是的,把脖子洗干净。在下砍下他的脑袋时,不但可以省些劲,而且心情痛快,刀也不会脏,他便会少受些痛苦,老兄,记住了没有?”
这位师父相当精明,已听出来人的话意,胆气一壮,欠身道:“在下记住了,爷台还有何吩咐,在下必定一一传到。”
“没有了。”
“可否请留下大名……”
“区区四海游神吴秋华。”来人抢着答,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消息来得像狂风,也像在平静的池塘里投下一块巨石,消息在一夜中,传遍了全城。
大慈寺与雪锦楼之间,是一座广阔的市集,建了六排棚架,四周是广场,这儿是本城有名的蚕市。其实,这儿并非以蚕为贩卖中心的市场。四川的绸布大大的有名,蜀绸名列天下四大名品之一,锦城的蚕市名传遐迩。这儿的蚕市,每年的二月四日,是四乡进城购蚕器的日子,届时,这一带可以供给养蚕人的全部养蚕器具。五月,这儿又成了扇市,各种扇子皆在此地卖。五月九日,卖香药,便称为药市。最热闹的日子,除了蚕市之外,要算冬月的七宝市,有各种器物和日常用品出售,百货杂呈,是办年货的货品集市散地,所以称为七宝市。除了这四种定期市集之外,平时也有小规模的市期,吃喝玩乐部有,只是不够热闹而已。
次日近午时分,秋华公然出现在广场前,在大慈寺前一站,向寺门打量片刻,含笑转身向市集徐徐举步。身后,隐隐传来木鱼声和诵经声,出入寺门的善男信女往来不绝,可知道这座古寺的香火十分兴旺,难怪共有七名知客僧之多。
右面的广场距聂家已是不远,广场上锣鼓齐鸣,有一伙卖解的江湖朋友,在推销他们的灵丹妙药之外,有一座测字摊,一座卖卜的摊位,两处卖便宜农具的地摊。人不多,只有卖解的场子围了三五十个看热闹的人。
他袍袂飘飘,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徐徐向前走,接近了测字摊。
测字摊只有一张木桌,摆着一个盛字的竹筒,和相当整齐的文房四宝,一只古铜香炉中,插着三枝清香,看来相当雅致。
测字先生是个年约半百的人,穿一袭已泛灰色的青袍,头发挽了个道髻,五官倒还生得端正,只是脸色带黄,有点像营养不良,健康不佳,正靠在大竹椅的扶手上假寐,可能生意清淡,隔邻卖解的场子锣鼓喧天,这位先生照样打瞌睡,不受锣鼓声所侵扰。
秋华走近测字摊,摇头晃脑念着桌前挂下的一副对联:“志不大,才不疏,平凡易过。文堪玩,字堪味,仗此营生。”
他呵阿一笑。说:“自嘲中难掩狂态,认了命却又放不开。喂!先生醒醒,生意来也。”
测字先生打个哈欠挺起上身,睁开睡眼咧嘴一笑,说:“客官,别叫先生,折煞在下这块料,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配称先生,客官叫我测字的好了。”
“你自称志不大,才不疏,断章取义来说,如果真是如此,非常难得,人人如此,天下间没有什么可争的事物了,阁下委实令人肃然起敬,称你一声先生,有何不可?”
测字先生从桌下拖出一张长凳,伸手虚引笑道:“请坐。闲话少说,请教公子爷……”
“在下不是公子爷,是个走江湖混饭吃的,前来请先生指示迷津。”
测字先生取竹筒递过,笑道:“请任取一字,在下当为公子爷解疑。”
秋华伸手入筒,取出一个小纸卷递过,说:“出门人忌讳甚多,但我这人不同,不在乎蛇神牛鬼,务请先生直言无隐。”
“自然自然,区区知无不言,不管是祸是福,若有不中听的地方,尚祈公子爷包涵一二。”
测字先生一面说,一面打开纸卷,在桌上摊开,纸上写了一个周字。他看看秋华,再看看周字,淡淡一笑,问:“请问公子爷要问些什么?”
“呵呵!人生一世,除了名利之外,还有什么可问的?”
测字先生提笔蘸墨,先写一个吉字,说:“大吉大利,名利可以双收。”
“如何双收?”
“像在下一样。”测字先生摇头晃脑地说。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