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了
吉时乃巳时一刻,正逢隅中,尚需再熬度三刻。
事务全数处置停当,宫人鱼贯退避庭中肃立,房间内的几个宫人陆陆续续地搬挪冰鉴,容盈不错眼盯着人,差遣她们,“就摆到腿侧,多添些冰。”又抬了抬手,示意摇扇宫人加大风力纾解燥热。
身畔兀然有一人蹲下身子,抱起妆奁盒熟练地拣起工具,她见势将脸飞快扭向一边躲掉涂口脂的毡笔,抬扇遮唇,蹙眉抗拒。
“只是启齿讲话,用不着罢。”
“册礼事关重大,婢子的职责是替您理妆容,是以不容丁点瑕疵。”
补妆宫人怯生生垂着脑袋,细听腔调含混着惧意。
“起来补罢。”
容盈无意拗执着去为难别人,也就松了口。
话音将将落下,赶巧儿困意立涌,嘴里逼出一个小哈欠,一线莹光打着转儿,烧烫了眼眶,眼皮子比坠了两块秤砣还沉,浮现少许倦色。
方不过鸡鸣戒旦,她便与外庭伺候她的宫人一并起的床,自觉履行自己婚仪主角的职责。
后院引入了山林的一眼温泉,兽首口中温泉水涓涓流淌而出,池面飘浮着花瓣漾开淡香,熏蒸肌体,酥了筋骨软了手足。
拢共八个宫人服侍搓洗了小半个时辰,出浴的时候脑袋已经昏昏然,腰带刚刚系好又被一群人簇拥着坐下妆扮。全程仿佛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脂粉打在脸上力度轻且柔,堪是缕缕春风拂面带人重回了春困时节。
偏生倦得再厉害,也要凝聚毅力拉上下眼皮子的架不瞌睡,显示一派凛然宝相。
不睡,她能忍。
但,脖颈承受来自头部的压力,稍做些动作会牵连一堆衣饰,又沉又重的行头相当累赘,略歪一歪也是奢望。
她委实是捱不住难以动弹的苦,且一件接一件缠粽子式的穿法忒厚重以至冒汗,不得不频频修饰妆容好生麻烦。
有赖外庭宫人嗓门儿拔的调子高,事关天降瑞象的琐碎私语入耳溜了一遭,倒是令她稍稍提起了兴趣,分散了注意力。
龙与凤凰是至圣祥瑞,神明的化身,龙象征天子,凤凰象征皇后,二者高贵至尊。
世人皆笃信瑞象现世于天下万民是偌大的福泽,却全然不解凤凰会涅槃。
待到浴火重生,灰烬散尽之时终将九九归一。
有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
这现世的瑞象难辨好坏……
一晃神的时候,旁侧宫人殷勤呈上一枚香薰球,提神醒脑的清凉气味熏着鼻翼翻涌上头,立马冲散瞌睡虫大军,累怠感得到大大减轻。
可是唱罢一出又一出空城计紧锣密鼓登场,阵阵腹鸣不客气的叫嚣着,她皱着脸不得不正视起五脏庙的控诉。
迄今为止,水喝了寥寥数口,晨间食下的一枚鸡蛋和两块糕压根儿不管饱,尚宫看得牢不许过量饮食,道是册礼时辰长途中易出岔子。
忍字头上一把刀,她咬牙挺着,终于在祈盼中捱到了吉时。
礼官赞相,卤簿奏响钟鼓雅乐。宫人支仪伞、五明扇导从而出,严妆丽人步步生莲走过氍毹来到庭院之中,面朝铺陈礼器的香案屈膝而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