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必须以建设的力量,作为破坏的前锋。建设到何处,才破坏到何处。”
“快破坏,才好建设!”
“必要好的建设,然后有快的破坏!”
“要在一年前,卢思兄这样说,我举双手同意。”
“今日呢?”
“你从不空谈,能指今日中国现实,举一个实在的例子么?”
“岂止一个?”卢魁先指大江上的黑烟滚滚由远而近的轮船,“例一:河下有一只引擎强大的新动力的轮船,老旧的木船就揽不到客与货。”
“同意。”
“山下有一个好的学校。”
“确实是一所好学校!”恽代英随卢魁先望去。
“坏的私塾、旧的学堂,便招不起学生。”
“真是的。所以我们川南师范把分校都办到这忠山脚下来了!”
“二例足证——破坏的实力是建设,绝不是你的流血革命!”
“绝不同意!”
“他们吵过架要打架了!”明贤说。
“我们怎么办?”蒙淑仪显然对卢魁先与恽代英之间这类争吵司空见惯,笑问儿子。
明贤摇头。
“遇上爸爸和恽叔叔吵凶了,这个世界上啊,只有一个人有办法。”
“哪个人?”明贤四寻。
“我们明贤啊!”蒙淑仪指着儿子。
“爸爸,恽叔叔!”卢魁先与恽代英正争得面红耳赤,忽然听得身后有声,卢明贤一头钻到两个当中,左顾右盼,一张脸笑得灿烂。两人绷着脸指着对方,忽然同时忍俊不禁而大笑。明贤一只食指挂在卢魁先食指上,开始蹦跳,跳得不尽兴,又将另一只手的食指挂在恽代英食指上,蹦蹦跳跳登上忠山。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新政(七)(4)
多年后,卢魁先的儿子回忆说:“我很小的时候,在泸州,那时候我才两三岁吧,我自己是没有印象了,这个事情父亲后来常常跟我谈起也跟其他朋友谈起,就是带着我上忠山。他用手指头食指挂着我的食指跳上跳下,就走路啊,边走,遇到石级就跳,父亲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事情,那个时候父亲跟恽代英他们在一起的,恽代英就是那个时候很喜欢我,一家人那种生活在父亲一生当中也是最愉快的一个阶段。”
卢子英早登上山头。蒙淑仪婚后虽听从丈夫的建议放了小脚,但脚力仍不如大足,她最后才到。她抬手轻轻地抹平盘在脑后的一头秀发,从提篮里拿出泸州特产的三角豆腐干和一瓶泸州老窖,放在桌上。恽代英抓一块豆腐干塞进明贤口中,自己迫不及待地也咬了一口,惬意地唔一声:“嫂子好手艺!”
卢魁先想着先前的话题:“治大国若烹小鲜。”
他开了酒,倒满一杯,推到恽代英面前。他一生不嗜烟酒,但陪友人时,却愿意友人喝得开心。
酒瓶刚打开,恽代英便嗅到香气:“当真是泸州老窖,滋味好长!”
卢魁先说:“若是需要,我愿今生今世作一枚酒曲子,通过教育,将中国酿成这样一杯醇香的美酒。”
恽代英说:“若是需要,我愿做普罗米修斯,从天上偷来火种,烧尽人间魔窟,放国人到光明中去,奉献生命,在所不惜。”
卢子英大嚼着豆腐干,被恽代英话语中的杀伐绝决之气震得一愣。
恽代英说:“上山你我一路争论,有一问,我一直想问你。”
卢魁先好奇道:“问什么?”
恽代英望一眼卢子英,显然怕自己的话刺激了这位小兄弟,便凑近卢魁先耳边,低声问出一句话。
越是耳语,越令少年人好奇,卢子英竖起耳朵想听,川南师范的下课钟声早不敲晚不敲偏偏这时敲响,害得卢子英一个字也没听清,却看清了,二哥听了恽代英凑在耳边这一问,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陡变,猛扭头,与恽代英一同向山下望去。卢子英见两个哥的两双眼睛里,再次出现了他们头一回在川南师范大校门见面时出现过的那种一模一样的东西。上山路上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哥,此后再无一句话。卢子英便也好奇地随之望去,他实在看不出——山下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二哥与代英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