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旭阳东升,晨晖映万瓦,夕雾见重檐。更声过后,汶江乡渐染喧嚣。
过了辰时,只见远处沙尘飘扬,马蹄飞奔,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踏入此地,惊得道旁鸡犬四蹿奔逃。来者身着官服,皆正色敛容,最引人注目的是为首的一位身披朱罗裳的青年。
但见此人背着右手直挺挺地立于马鞍上,只余一手牵着缰绳。马背颠簸,常人稳坐都难,他却纹丝不动,显是有一副上乘功夫底子。
待这一行人在武馆门前驻足,青年这才一蹬腿从马背上跃下,扯一把松垮的罗裳衣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回大人,这儿是咱乡里的武馆。”
路旁伫立着一个浑身抖得像筛糠的老头子,忙咧开一口稀松黄牙颤颤巍巍地回话。这老头儿是武馆里唯一常任的师傅,平日教几式慢悠悠的拳脚,没人知道他姓甚名甚,他也老得忘了名字,便常被孩子们嬉闹著称作“老黄牙”。
那青年斜着瞥了老黄牙和他身后畏怯的孩子们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武馆?就这个破落地儿?”
仰首尘灰扑簌纷飞,低头石板裂纹遍布。这乡里的武馆本是个断了香火的祠庙,地砖东秃西少,像一口坑洼零星的牙。门柱朱漆剥零,只余一个结网蒙尘的牌匾。
老黄牙自觉寒酸,却也只得对那青年武师强作欢颜,但小孩儿们可不乐意。那为首的孩子王争着道。“你说哪儿破落!看老黄牙不教训教训你!”
“他会九路擎风掌,能把武林盟主武无功揍得满地找牙!他、他还要把你撕成两半!”
见那些小孩儿面目通红、口齿不清地向青年武师大呼小叫,老黄牙急得支吾地掩住他们的口。为了让这群猴小子能乖乖练武,以往他总胡诌些故事来诓他们,什么和武林盟主过招,与北门南派论拳脚,这群小崽子倒也当了真,俨然将老黄牙当作一位退隐江湖的大侠。
青年武师又哼一声,伸手往背后疾电似的一抽。只听得一声脆响,牌匾应声裂作两半,直直坠到他面前。
定睛一看,他手上握着一柄铁殳,方才那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断了头顶的牌匾!
待孩童们都脸色煞白地住了嘴后,青年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武林盟主武无功——确实不值一提。”
随行武官皆脸色一变,但一想到这青年何许人也,便也都虚白着脸闭了口。青年武师挑起眉头,讥嘲道。
“不过,我家那老不死的功夫如何,轮得到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评判?”
“武大人,这……”
老黄牙结巴着想打个圆场,却被他如鹰隼般疾厉的一眼给瞪了回来。
原来,这青年正是武无功之子武立天,正因不愿顶着武林盟主之子的名号过活,这才到朝廷谋个一官半职。但因他生性傲然,瞧不起庙堂贪风,便信马由缰,四处切磋消遣。
他行经嘉定,本要寻本地名流好手来较量一番,却见此处武堂破败,自然大失所望,心头火躁。
武立天一脚踏在那被劈裂的牌匾上,将肩上朱罗裳提了一把,不甚耐烦地对小孩儿们努嘴示意道。“这破地方用不得。喂,你们这儿还有哪处练得武?”
孩童们皆缩成一团,唯有那孩子王小声嘀咕道。
“……金、金少爷府上有。”
年轻的武师环顾四周,但见不远处石雕华美,彩绘辉煌,金府的灯笼气派地悬在外头。
武立天在京时便最厌弃败絮其中之人,当下便冷笑一声,挥手对老黄牙和孩子们道。
“都过来,让我瞧瞧你们功夫,今日我便要来试试你们乡里有多少‘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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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元在柴火堆间辗转反侧了一夜,心头躁动,一刻未消停过,像藏了只兔子窝。
五更声一过,他便一翻身爬起来,摸到门扇处,从破洞里挤了几只手指出去。试了数十回,终于将钥匙磨入锁孔中。
咯嚓一声,柴房门开了条隙儿,王小元僵着脖子左右张望,蹑手蹑脚地溜出来,可此时却听得府门前喧声大作。
王小元大骇——府门前人多,这回可真插翅难飞了!
但他不免心中好奇,将身子贴在柱影里挪步去偷听。
率先入耳的是金乌那聒噪的破锣嗓。“京城的…官,本少爷凭啥要放你们进自家武场来?何况乡里不是还有个武馆么,那处还不够你们撒野?”
金乌靠在门上,挠着一头乱发怒气冲冲地嚷道。看得出来这好吃懒做的少爷刚被木婶从床上拖起来,脸色与脾气都比往日更臭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