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丙子放下手中的竹篮,与他认真地四目相对:“你俩都是。”
“武盟大会那一回,你同师兄都太豁出性命啦。那玉白刀法本就是一使便死的法门,怎地能接二连三地出刀,加紧敲阎王爷的门?怕是往后得落下些病根。”玉丙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确实,那人就是个傻子。”金乌道,手上动作仍不停,削出刀痕的莲子一粒粒滚进篮里。
“唉,金公子,你也是个半斤八两的傻子。”玉丙子又叹道,“我看过姐姐给你开的方子,那时病势太重,都开了些烈毒压着。虽说如今吃了还丹,勉强保得了性命,身体底子却全坏啦!”
金乌转头,问:“我还能活几年?”
玉丙子抿着唇,望着他的神色有些落寞。
良久,她放下竹篮,伸出纤白的手指,比了个数。那数儿比金乌想得要大,却也算得小。
见他一时默然无言,玉丙子哀哀地撇过眼,“公子,先说好啦,我可不是神算子,得不出准数,可也总归大差不差的。”想了想,她又忽而露出洁白贝齿一笑,“但你只消乖乖吃药,好好休歇,少些动肝火。就这末休养,倒也能活得长久些啦!”
金乌的目光在她伸出的手指上流连片刻,只笑道:
“真是…人生苦短。”
幽草绿荫,菡萏送香。亮白的日光落在碧叶上,水珠子滚滚发亮,又飞快地滑过叶尖,碎进池塘。
他时常在想,人的一生需历经多少苦难,才能尝到些许甜蜜芬芳?每回他尝起酽冽的醇酒,起首虽苦,可尚能回味,但他过的日子却似是只苦了开头,再无咀嚼余地。
但回想起与玉求瑕泛舟丰元的夜晚,行游天下的往事,他又忽而觉得日子不全是涩味,还挟带着几丝清甜。
这时玉丙子眨眨眼,问道:“金公子,要去万医谷休养么?嘉定这儿还是喧闹了些,能清心静意是最好的,况且有些草药只在谷里生得,带出便不成了,托行商买又不便。陵州离嘉定也不算得远,近着哩。”
最后一枚莲子落进瓷碗里,金乌抹了抹刃上汁水,收起刀,从松木椅上跳下来,踏进了明亮的天光里。
“算啦,随那叫金乌的厮儿去罢。”他摆摆手,道,“他任性妄为,从不听人劝,在生死之事上也一样。”
“若要开药方子,开王小元的便好。我的便不必劳神了,木十一跟了我些时候,她对我知根知底。”
望着泛白的天穹,金乌喃喃道,又忽而转身问玉丙子,“你不是要回万医谷么?老耽搁在这儿也不好,你爹娘和姊妹也该等急了,路上还缺什么物件么?要车马,还是盘缠?”
玉丙子一愣,神色忽而有些哀婉,“金公子果真同师兄一般,爱管人闲事,却都不爱照料自己。”
金乌对这话付之一笑,作了个噤声手势:“先前我说的话,可一个字儿也别透给王小元。”
“为何?”
“因为那蠢材净爱胡思乱想。”金乌道,“若是他知道了,又哭哭啼啼了。”
——
闲晃了些时候,不知觉便到了日入时分。
王小元踩着红霞回来,肩上扛着几只装满了药材的布袋。在游廊上他同木十一打了照面,把那布袋交给了她。木十一收下了,却没摆着张僵板脸,一反常态地同他搭话。
“玉门主,这段时候要劳烦您着些了。”木十一道,“近来秋寒,咱们又忙着检药。少楼主的病复发,您同他走得近,他又只听您的话,还请您多看着些他。”
“病?”王小元怔怔地问,“……复发?”
木十一淡淡地望了正房一眼,“是一相一味的余毒。您也知道,前些时候他服过还丹,那药虽真是生死人的灵丹,却也不全是延寿之物。您没见着这段时候少楼主神疲乏力,有咯血之症么?”
王小元听得有些失魂落魄,“不…他没同我说过……”
“您也注意休歇着,手脚别太过使力。”木十一垂头,手指轻轻触上了他的腕节,“若是雨天痛得着实厉害的话,便同我与木部其余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