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转过身来,微蹙起眉头,淡淡地催促道,“施主,可否领贫僧进去了?”
我忙应着追上去,拨出钥匙开启了房门。
厢房白日里已经收拾得很干净,我只帮忙点燃了烛台,告知了剩余蜡烛和茅厕的所在便功成身就地准备退下,他双掌合十道过谢后正要关门,突然又“吱呀”一声大开起门来,对正欲回房的我不明不白地补了一句,“阿若施主,那个,贫僧今年已经二十又一了,大概比施主你要大些,所以以后唤贫僧时,可以不用再加个‘小’字了。”
“啊……咦?!”我愣愣地看着他那稚嫩的脸庞,差些把手上端着的油灯打翻,来不及消化这消息给我带来的冲击力,迷迷茫茫之间只觉得深夜这么站在人家房门前似乎很是不妥,于是最后便只随着双手合十还了个礼便匆匆跑走了。
我觉得我大抵是酒还没醒……
回去途中路经桑枝房间,我下意识地随意望了眼,里头的桑枝骤然开启了门,轻声向被这动静吓得魂飞天外的我问道,“可是有新房客住进来了?”
我抚着胸口,惊魂未定,“是,是,怎么了?”
桑枝敛下眼来,低低自言自语了句“果然”,便抬起头笑着对我说道,“没事,只是听到了动静便顺口来问问,我歇息去了。”说罢便砰的一下,直直地关上了门。
这回好了,如今即使那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也难以阻止我把白眼翻到天上去的冲动了。
二日清晨,我正在楼梯洒扫,顺便怨念地朝门口单方面谈笑风生的桑枝唰唰飞去两把小眼刀,忽的听闻“吱呀”一声,是房门开了的声音,我抬头随着声响方向望去,正是焕月。
他衣装齐整,面容肃穆,腰间倚着二楼的雕花阑干,居高临下地望着门口的桑枝娇声与面瘫的小黑撒娇,乍然开口说了句,“不知廉耻。”
看来这副缠绵的场景显然不对这位童颜小和尚的胃口……我心里暗忖着约莫以桑枝那如何揉捏也笑意晏晏的性子大抵是会忍耐下来的,再不济也只是轻斥几句便了,然而却没想到她听到这话的下一刻居然便怒气冲冲地掀了身前的桌子,很是火冒三丈,“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唬了一跳,突然觉得今日他们两人的状态似乎都有些不大对,正想让焕月别再出言不逊了,却见他涨红了脸,硬生生地从嘴里重新一字一顿地逼出来四个字,“不、知、廉、耻。”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开来,他们一上一下,两两对峙着,望向对方的眼神里似乎便藏着一片刀光剑影,稍微接近便要让人血肉横飞粉身碎骨。
“哟,那这位‘最知廉耻’的出家人,你可有听说过‘非礼勿视’?”一向对待我的怨气冲天时都抱着视而不见的态度的桑枝,在对待焕月时却显得出奇的咄咄,“心中有什么,看到的便都是什么,这道理向来您应该比我明白罢?我只不过是跟旁边这位小哥儿说会话,怎么在一向慈悲为怀的您的口中就成了‘不知廉耻’了?可想而知您的心里可都装了些什么肮脏玩意儿!”
焕月气极,我离的他近,听到他连牙齿都咬得在“格格”发颤,“你……”
桑枝复赌气一般地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刺啦”的声响,她低头睨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骤然冷笑了一声,语气愈发尖酸刻薄起来,“我什么?可是又要说我‘不知廉耻’了?呵,这位师父还真是把自己当一回事,您要宣扬人间大道何不去那勾栏院里好好开讲,看那些姑娘们会不会被你的高尚情怀而感动,跳出泥淖重新做人,瞧啊,您的时间多宝贵呀,便自顾自地做您的得道高僧白莲花去吧,留下我这个‘不知廉耻’的自甘堕落便好,您还真不用再来理会我这种小角色……反正,您不是从来都这样吗!都已经有一次了,也不怕再多做一次!”
他们之前竟是认识的?!听来似乎还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焕月纵是佛法再高深,精通再多深奥的佛理,但在与人,且是与女人辩驳这一方面上显然还棋差一着,这时被桑枝一通颠来倒去却声势浩大的抢白过后只被气得全身发抖,白着一张脸,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便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我不经意撇过桑枝的脸,未曾想她的面上却无一点赢了后得意快感的情绪,只是失神地看着焕月离去的方向,洁白的贝齿紧叩着下唇,几乎要咬得沁出血来。
我甚少见过桑枝这样失魂落魄的神情,上前几步正要去询问怎么回事时却见她苍白着脸,口中低声重复念着什么话,便转过身去,扶着桌子跌跌撞撞地也走了。
两位主角皆无影无踪了,我只好疑惑地问刚才在桑枝那边的小黑,“小黑,你有没有听见,桑枝她刚才嘴里念叨的是什么?”
小黑看了看我,沉吟了一番,才慢悠悠地一字一顿重复道,“她在说,‘不是这样的’。”
第十二章……肉体?
也不知道是否是焕月那天的话刺激到了桑枝,一向在房里闲不住的桑枝居然一连几日都闭户不出,敲门不应声,连送了吃食过去也不理不睬,仍由饭菜放在门口那变凉变馊。这回轮到我去收拾碗筷时,正好看到那放在门外的托盘还是原封不动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倒不是怕她会饿死,只是若说这算是安分,那未免也太安分了些,着实诡异得很。
而焕月依旧早出晚归,浑不在意桑枝的异常,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是因为他的话所致的,平日也说不着几句话,只有在每日那些枉死秀女的空棺灵车经过后,才能看见跟随在后面的他的身影。原来后来的这几场法事竟都是由他主持的。
我盯着他板着的面容,心里暗道,看来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毒舌小和尚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桑枝闭户不出的第三日,那个行踪诡异的小和尚居然冷着脸找上了我,仍是硬梆梆的口气,面色却微有些别扭,“那个……是怎么回事?”
“那个什么?您讲清楚些,我弄不明白。”我被他乍然问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他皱了皱眉,口气略有些不耐,“就是那个女……施主。”
“噢,焕月师父你是在说桑枝吧?”我恍然大悟,心里琢磨着估计是这小师父觉得当日话说重了,心有不安才来询问,便也实打实地说道,“这几日我都没见到她人影,就只待在房里不出来,什么也不吃,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我还以为从他脸上能看到几分愧疚或是出家人的悲悯,未曾想他的反应却是淡淡的一个字,“哦。”
怎么会这么冷淡?!我再抬起头看他时,却发现他早已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