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讶于邱五晏难得并不算太好的语气,然而眉娘却似乎是听懂了,缱绻的神色逐渐温柔了下来,“这次,全都像。”
邱五晏眸光微动,而后缄默不语。
待眉娘也上了楼去,我不解地问邱五晏道,“像谁?”
邱五晏这次没有再回避这个在常日里算得上是敏感的问题,只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轻描淡写道,“对眉娘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
“哦,”我想到了曾在眉娘房中看到的那幅画像,“是眉娘喜欢的人吗?”
“比喜欢还要更甚些。”邱五晏口中说着,一边清清淡淡地瞥了一眼桌上青鹭余下的半杯残茶,复嫌恶地端起来,一扬手,便悉数泼到了外头去。
我看着那滩褐色的茶迹,张了张口,本还想要发问,邱五晏便像是猜到了我心里的小九九,驱逐一般地用放在我头上的手转而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夜深了,就寝吧。”
知晓他已然不想再说下去,我吐了吐舌头,识相地应声道,“……是。”
二日晌午,我在看到青鹭抱着那把断了弦的瑶琴款款从楼上走下时,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也知道此时面上大概能以精彩纷呈来形容。
从未想过第二日还能再见到他的身影,按往常的惯例,眉娘带回来的小倌儿仅会在灵栖停留一夜,第二日凌晨便会准时离开,谁也不例外,然而这回的青鹭,却是出乎意料的打破了这个常规。
正待在原地暗自震惊着,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前的邱五晏不轻不重地屈着手指,敲了敲我的脑门,“怎么愣在这里,那么多活儿不干了?”
我抬起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眼前面色如常一派坦然的青鹭,连话都要说不完整,“这,这这这……那家伙怎么还没走?”
“走?”邱五晏低低地嗤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里头仍是扬起的,却带着微不可察的冷意,“如他这般相似的容貌,眉娘若想要如往常一般从其中清醒,又哪是那么轻易的事?”
正思量着邱五晏后头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抬眼便见清风摇摇晃晃地进了门来,我招呼了一声,正要上前与他说青鹭的事时,他却已沉着眉目抢先与我低声说道,“薛记药堂的那薛恒,死了。”
“啊?”我霎时惊讶地捂住了嘴,半晌才稍微反应过来,怔怔地一连串问道,“薛大夫?死了?……什么时候?”
“就在昨晚,三更天,”他的语气略微有些惆怅,而后蓦然叹息了一声,“其实也并不算奇怪,他本来便是那副病歪歪的模样了,可是若是放在往常时候,算来大抵还能再熬长些的,可惜正好遇上了中元节,积淤的黑气侵体……人就没有熬过去。”
“这样……”我心里念及了一番薛恒平日里的好,不禁惆怅太息了一会儿,又突然想道,“那小丁怎么办?”
“这你倒不用愁,我本是想把他顺道收到身边来的,但东口的柳家夫妇已经提出待薛恒丧礼过后收养小丁作养子了,我思量着这柳家是个出了名的善心人家,家境也算是优渥,想必待小丁定不会差,怎么也好比跟在我旁边受风雨飘摇的好,”他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磨圆的桌角,“明日便是薛恒出殡之期,若丫头你便也告个假过去一趟吧,小丁与你的关系比旁人都要好些,是应该顺道去劝慰他几句的。”
我微愣,随即点头应下,“啊……是,当然。”薛恒平日里冷淡得可以,但对待小丁却是真的好的,记得小丁经常跟我抱怨一通薛恒的阴郁性格之后,又会欢欢喜喜地掏出薛恒买的什么新奇的物件儿来,这回薛恒死了,虽然也有柳家夫妇收养小丁不至于流浪街头,但小丁心里约莫却还是难受的吧。
“好了,我先要去别家了。”他这次并未多做停留,只自顾自起身轻车熟路地绕去酒窖后头打了壶未掺水的酒,又晃晃荡荡地走了,走至门口似乎又想起什么一般,倒退了几步,朝我敲了敲满当当的酒葫芦,扬声道,“嗨!若丫头,记上帐,这三个大钱日后还。”
我毫不留情地附加赠送了他一记白眼。
以往常的情况本来应是向邱五晏告假,但这回眉娘回来了,虽然并不管事,但总归也是个掌柜的身份,说到底还是要比邱五晏大一头,关于灵栖客栈事宜自然不能再越了矩去。
我心里暗自斟酌着请假的词句,一边咚咚咚叩响了眉娘的门,“眉娘?您在里头吗?我是阿若。”
听闻里头传来几分七零八落的动静,我正忐忑思量着莫不是打扰了他们的好事,又暗自庆幸没有如往常一般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正想踮着脚尖偷偷撤离时却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便又止住了离去的步子,只做好非礼勿视的准备,待等会发生了什么情况也可以面不改色地随机应变。
毫无意外的,开门的是青鹭,青碧色的瞳孔毫无神采,在外头焚着的明绿色彩香下显得更加妖异,我抬眼时注意到他嘴边稍显凌乱的一痕艳色的口脂印,又瞧瞧他身上松散的外袍,知晓是方才的猜测中了,不禁僵硬了几分身子,忍住拔腿就跑的尴尬感,只硬着头皮问道,“青鹭……请问眉娘现在有空吗?我有事要找她。”
青鹭甚至都没有认真地瞧我一眼,也或许是因为涣散的眼神以至于我感受不到他的视线,只是面色淡淡地应声道,“夫人安寝了,你先进来候着吧,我去唤醒她。”
进去?如今在门口处已然如此,不知进去又会见到什么香艳的景象?!
我虽然平时一向活得没心没肺的很,但到底还是尚存有些羞耻心的,此时尴尬地正想摆手说不用,却见青鹭浑然不顾我僵硬的神色,话音刚落,便已安然裸着白皙的脚踝,莲步生花地踩着铺就着的波斯毯绕过帘子进去了。
第四章蛊惑
见青鹭都是一派坦然的模样,我便也不好再这么矫情下去,只抱着视死如归的壮烈心态,梗着脖子昂着头,拖拖拉拉着脚步随他磨蹭了进去。
幸而里头倒是并没有我想象的旖旎场景,浓烈的酒气掩盖了屋内袅袅的熏香,混合成一股奇异的味道,并不让人舒服。我隔着幔帘看去,眉娘果然睡在床榻上,裹着薄锦衾被,墨色发丝遮掩下看不到她的面容,但似乎睡得很是安稳。
我微微抬了抬手,轻声地唤了青鹭一声,“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晚上再找眉娘说也是来得及的……”
青鹭进去后并没有马上去唤醒眉娘,听闻他此时似乎正懒懒散散地吱呀推开一扇轩窗,总算散去了室内的几分呛鼻的酒气,我吸了一口清新的气息,下意识地抬眼看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慑住,若不是及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便差些都要失态地尖叫出声来。
那在窗台边倚着的竟是一只真真正正的青鹭,此时正敛着铁青色的双翅,目光如利刃一般地睨着我,铁硬而锋利的翅羽丝丝绷着,赤红色的尖利趾爪紧紧地扣着窗栏,似乎立马能扑上来割断人的喉咙。
他见我直愣愣地盯着那只青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