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我的头发。wei
……
邱五晏走得无声无息,原来与他说好第二天正午时分,集结了大家再一起送他走,然而第二日清晨我去他房内准备叫人时,才发现那厮已然没了踪影,甚至没留一声告别之语。
其他人见此情形,倒也就罢了,只是余了朝花镇里头那令人头疼的清风,此时正呜哇大哭地巴着邱五晏昔日的床榻,久久不肯离去。
若这也就罢了,他还一边挥舞着那湿漉漉的小手绢儿,嚎得如同奔丧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一点也不衬他那张五大三粗的脸。我如何撵也撵不走,只好由得那厮凄凄切切地哭一声,身子抖三下,似乎马上就要背过气一般,直叫见者触目,闻者惊心。
——“呜呜呜呜,我的小晏晏啊!……你怎么就去了啊!”
——“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人不管啊!小晏晏!小晏晏啊!你怎么能够这么无情!都不跟我说一句告别,将我的一颗痴心……痴心枉顾……!”
——“小晏晏!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嘤嘤嘤嘤嘤……”
——“汝无情!汝残酷!汝无理取闹!”
……
到最后我实在听不下去,只硬着头皮好心去劝慰道,“疯子,节哀顺……呸呸呸,疯子你别这样啊,去世的是那邱五晏的小师妹,不是你家小晏晏。”
他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瞪了我一眼,然而或许是因为气势不足,反而更像是在抛媚眼。见我发问,他用手中捏着的小手绢儿抹了眼泪,一脸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死的不是他!若他死了我便用不着在这儿哭了。”
我正点头,转眼清风又抬起架子来,劈头盖脸地责备我道,“你这惫懒丫头,好生没有良心,我家小晏晏好歹也与你共事了几年,如今他去了,你怎么连滴泪珠儿都没落下!”
鉴于他的愤怒太过一本正经,我很是头疼地干笑了几声,随口敷衍他道,“哪儿能呐,不过您才是真真正正地用情至深啊,我怎么敢跟疯子您抢风头,您说是不是?”
清风歪头想了想,似乎觉得我这话甚是有道理,这才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当我原谅了我。待我刚轻松地吁出一口气之后,又见他转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继续哭号起来,宛若月夜狼嚎,一声比一声惨烈。
我抽了抽眼角,反应过来后立即痛苦地捂着耳朵,深觉此地实在不宜久留,连声招呼也不敢打,赶忙转身退了出去,反正知晓赶也赶不走,灵栖里此时又没有客人,干脆由着那厮这么胡闹去,闹够了大抵也该消停了。
灵栖的大堂里依旧空空荡荡着,或许是知道了邱五晏今日要走,所以再没有客人来。我挎坐在硬梆梆的雕花门槛上,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懒懒地望向外头,却始终找不到目光的触及点。只见门外依旧是一片晴好的天,阳光万里,很是灿烂,然而灵栖此地,却早已千疮百孔,物是人非。
感觉到头上突如其来覆着的一抹别样的温热。我不免恍过神来,侧目时毫不意外地触及到一抹熟悉的墨色,普普通通的暗色麻布衣袖上头没有任何的装饰,一如既往的朴实无华,却令人安心。
我不禁弯起嘴角,本是一片惶惑的心里骤然升腾起几分妥帖异常的暖意,“幸好,还有你呢。”
小黑轮廓分明的英朗五官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然而却是微不可动地颔首,“嗯。”
番外·香草篇(一)
即使是近于十年的时光匆匆而去,虞香草还是经常会从本就浅薄的睡梦中乍然惊醒,抹了抹额头,一手凉薄的冷汗,潮湿而冰凉,如同她寂冷的心境。
梦中除了有师兄持刀刺杀爹爹的那一刻凛冽的血意,还有他教她调香时的场景。无论幼时脑子愚笨的她如何辨认错这样那样的药草,他的嘴角总还是噙着一抹暖融的笑容,和煦如拂面春风,似乎永远不会感到不耐烦一般。
狭长的眼角风雅,熏着淡淡鸡舌香的白衣胜雪,宽大的袖口时常被窗外透进的风吹鼓出一个大大的包,而后又逐渐地温软下去。绣着忍冬的月白袖口显现出的十指修长,微微屈起拈药时,弯折姿态如精心栽培的兰草。
初见到他时,大概是在九岁的年纪。
记得那时是药谷里新一批药人入谷的日子,她对此并不算惊讶,这样的事情每年都会发生一次,即使最先看到的时候新奇,后来也便厌倦了。那时她对这样生死的概念算不上清晰,只隐隐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那些被用各种途径选进来的药人脚上都拴着沉重的精铁脚镣,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模样。更有甚者,睁大着眼睛怒瞪着她,似乎她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一般。
先前也是有几分委屈的,后来见怪不怪了,便再不欲理睬。这次她正折了一捧开得正好的桃花,准备回去插在新烧制的青花玲珑瓷瓶里头供着,未曾想回去的途中,却猝不及防地就与今年进谷的药人打了个明晃晃的照面。
她直觉回身想避开,然而却来不及,队列中有人早已从她非同一般的奇特服饰中看出她的身份来,只撇头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口,霎时便被走在前头面容凶恶的领队人一把推倒在地。那个人霎时扭曲着一张痛苦的脸,喉咙低沉地嗷嗷着,再动弹不得。
随行的侍女阿珠说,小姐莫要与他们置气,那些都是生了恶气的药仆,早已服下了软骨散了,又加了脚镣,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若是小姐实在觉着委屈,阿珠便过去替你教训了他。
她本也是个不安分的娇纵性子,但在原地纠结着眉了半晌,终究还是沉着一口闷气,冷声道,“算了,阿珠,待他们过去了我们再回去罢。”
阿珠本已然走前了几步,忿忿地挽起了袖子,露出箍着鎏金镯子的半截晒成蜜合色的手臂来,听到此,只威慑性地抬起下颔,鼓着眼睛瞪了那个多话的人一眼后,便随即诺诺着退到了她的身后,不再说话。
她漫不经心低头撕扯着手上娇艳的桃花瓣,尽管早已对他们恶劣的态度习以为常,却还是觉得心里郁郁,忽然一阵风吹来,她本便没有拿稳的桃花顺着风在空中飘摇了几下,便打着旋儿坠落下来,洒了一地,她直觉想追上前去捡,却只见一只白玉般的手代为捡起。
这显然不是阿珠的手,她的手早已也是与手臂一般晒成的密合色,因为劳作的缘故,还带着几许薄茧。也不是那个领头人的,且不说他早已走在前头,他的手她偶然有瞥见过,黑黝黝的极为粗糙,虎口和手指有用过刀后的粗茧和伤口。
那会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