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女子,难不成真的是祈国的长乐公主?
正这么想着,只见那个女子忽然转过身来,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想法一般,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而后素手解下了覆在肩上的斗篷,露出一截修长漂亮的脖颈,这才笑吟吟地朝王座上福身施了一礼,大大方方地朗声道,“孩儿给父皇请安——”
姜平笑着挥挥手,“起来吧。kunnoils”
“是,”她轻巧地站起身来,信手拍了拍裙边沾染上的轻薄尘灰,随即立即好了伤疤忘了疼,重新转过身去对他拍手笑道,“大将军,还是与我比试一番吧,这样,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任君选择。”她正兀自说得兴起,不知不觉连“本公主”都忘了说,直接用了“我”字。
周围又是一阵哗然,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都说这位状元郎活得好生得意,先是新科中举拔得头筹,封了骠骑大将军,而后居然又得了当今国主最宠爱的女儿的青睐。而他们之间方才对视间的剑拔弩张,看在旁人的眼中也就早成为一见钟情含情脉脉了。
苏乐未曾理会旁人的指指点点,只看着她除去肩上斗篷后愈发显得玲珑纤瘦的身板,面上虽然风云不变,然而心里却愈发意外,虽早年就听说长乐公主自小不喜红妆爱戎装,想必也应当有些武艺傍身。然而虽然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活泼泼的很是健康,但这般纤细的身子,哪像是个习武之人?
姜国主很忧伤,好不容易养出了个宝贝女儿,可见了个英武堂堂的状元郎便忘了爹,直接就在堂下眉来眼去的,毫不遮掩。但转念一想,女儿近年恰逢婚龄,这个状元郎尚未婚配,又是他依畀甚殷的人物,若是得以两情相悦,也总好过日后被番邦蛮夷要去和亲来得靠谱,索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手一挥,起驾!
待四周人潮散尽后,只余了长乐公主姜雪芍和状元爷苏乐在堂上大眼瞪小眼,眼看着公主不移步,摆明了被盯上的苏乐自然也不敢一走了之,只得待在原地,好整以暇。
过了好半晌,苏乐才清了清嗓子,“方才,公主是说要与臣比试?”
果不其然,她的眼睛唰地一亮,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容易地应下,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这么说,你是答应咯?”
“总不能让公主败兴而归。”他温和一笑,转而道,“既然臣已经应下了公主的提议,那这比试内容便由臣来定可好?”
她敏锐地抬起眼来,不易觉察地瞥了苏乐一瞬,而后便飞快地移开了眼去,“将军但说无妨。”
这话答得巧妙,既不以公主之势压一头占他便宜,也不莽莽撞撞地马上应允下来,以免让自己处于明显劣势。这样模糊不明的态度,无论如何更迭,自己手里都紧握着一份与人抗衡的筹码。
虽她一向活得如野草般肆意洒脱,却也并非是没头没脑就往前冲的人物。
苏乐自是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仍是面色如常道,“比试途中难免有磕碰,然而刀剑无眼,恐伤及公主万金之躯,留下伤疤。世人奉棍乃百兵之首,那我们便比棍,点到为止,公主认为何如?”
“就按将军的意思办。但既然说是比试,总得下个彩头才有趣,”她欣然应允下来,转了转眼珠子,忽的朝他嫣然一笑道,“听闻将军善使戟,这样,若是你赢了本公主,我便把皇爷爷留下的那柄双月芽刃方天画戟送与你,你别看那家伙貌不起眼,比不得外头那些富贵公子哥儿手上裹得花里胡哨的,但是却称手得很,我不善用戟,放在身边也无甚用处,若是能与将军你一起上战场杀敌,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也要看,你这个状元郎够不够格拿到。”
“另者?”
“若是本公主赢了你……”姜雪芍倨傲地微扬起下颔,掷地有声,“那将军你下回征战沙场,便亲手斩下敌军一百个人头来还,将军以为如何?”
他失笑,“很是公平。”
语罢之时,他们已然双双站在了御花园中的一块空地之上。随身丫鬟早已见怪不怪,只按照吩咐递上一排轻重不一的长短棍,便垂手退下。
苏乐略微扫了一眼,均是一水儿的白蜡杆。他刚随意挑了一支趁手些的掂量在手中,就听得那头一声清脆的娇叱,姜雪芍已然虎虎生风地挥舞着手中木棍向他左肋处横扫攻来,他忙错步闪避至右前方,精确地踩入生门点,避开她凌厉的力道。
眼看着她调转棍头转为中平刺来,苏乐却不欲伤其先锋之手,只迅速地变棍攻敌,叩击粘缠上她的棍尖小幅圈转,表面无甚异常,却暗暗压制住了她迅猛的攻势,化开力道,当中两人所变幻的走位和气力已相持不下了几个回合,各探底细。
一滴豆大的汗珠滴落在棍梢之上,他不自觉抬眼间,只见面前的女子虽然额头上已冒出一层薄汗,显然已然使出了十足十的气力,感觉出她的气息也已然有些紊乱,但那一双幽黑的眸子依旧清亮如初,几乎能清晰得倒映出他的模样。
苏乐失神只不过一瞬,她便寻了这个机会灵巧地一偏棍头,成功脱离开他的圈转压制。
她的力气并不算大,但却极善于四两拨千斤。初时她还有些生疏,此时此刻便已然逐渐上了门道,看似毫无章法,率性而为,却招招攻其不备,角度刁钻,刺其死门,便是苏乐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一边在心里暗暗咂舌:原本只道是一只离经叛道的金丝雀,却未曾想过皇家的公主,也能生得这般凛冽。
番外·长乐篇(二)
苏乐还未来得及多想,只见她手中的棍已然借着他的力道,而后如灵蛇般顺杆而上,以棍尖当胸闷击而去,伴着一声风轻云淡的轻笑,“将军可不要再晃了神,您若是一定要让着我,我便也这么受下,然而本公主可当不了这好人!”
苏乐反身错步,以棍梢一挡,跟着她的进攻进退而变,始终使自身避离她棍尖圈击的范围内,转而反手将手中棍一路滑到离她棍尖约一尺内的一截棍梢上,欲再次克制住,然而她也已然早有防备,往前一步错开了位置,反架其上,正巧结成了生死棍的局面。
两棍交叉,互不相让,她的棍架在其上,为可自由灵活攻敌的生棍,而他被压制其下,则为死棍,唯有防守之力,伺对方发出攻势时,才有机会顺势反攻,否则便要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他心里清明,她此举分明是要逼自己主动出手。
果不其然,眼前的女子下一瞬便发起了攻势,依旧是不留情面的直取命门。苏乐心中一凛,居然陡生出几分与强者过招的喜悦来,终于洒脱地放弃了一味的防守,也随之展开攻势,以硬碰硬地撞了上去。
两强相撞间嚓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以韧性出名的白蜡杆竟然“喀吧”一声齐齐折断,丢落在地上,各人手里都只余了半截。
姜雪芍面上的震惊仅延续了一瞬,便立刻以断棍当短棍所用继续向他攻来。
借着她松懈的那一瞬,苏乐已然飞快地扫了一圈附近。方才那场混战,早已把御花园周围的花花草草都砸了个七七八八,地上皆是已践踏成稀泥的花瓣,也未见眼前这位长乐公主面上有些许心疼之色,然而他意外地发现,她似乎对这片雪色芍药却很是在意,那怕身形移动再快,也几乎半寸都未曾踩到过那片花田。
心念一转,他心中抱着几分试探的意味,聚力攻去,使得她往芍药花田处愈来愈近,棍风飒飒,凌厉异常。果不其然,她愈接近那片芍药花田,手脚便愈发放不开,局促慌乱之下已然被他步步逼到最后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