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乐微微弯唇,反转过手中棍尖锐的断面,直直朝她裸露出的白皙脖颈中刺去,心里默默盘算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她只需往后一步,便能躲开他的攻击,转守为攻。
然而她敛眉一霎之下,身子却是不动了。
虽然起先也曾想过这样的情况,但真正见到她如此,苏乐还是难掩惊讶之意。眼看着在棍尖刺入她脖颈前的一瞬间,她居然从容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然准备就死,依稀看见如蝶翅般的墨色眼睫微颤。
苏乐飞快地收了势,同时心中还有几分微微的恼怒,连他自己也不知这股情绪到底从何而来,不自觉心里的话已然蹦出口,“公主当真是爱花如命,为了保住这几朵花,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要了?”话刚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有几分诧异,他向来都并非那般沉不住气的人,今日……却是失态了。
她缓缓地睁开眼来,转而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轻巧道,“我方才在赌,赌你会不会真的对我下手,这样又可以保住花,又可以保住命。而且现在看来,我是赌赢了。”
“……”他失语。
姜雪芍咯咯笑过一阵后,往前一步正欲与他说些什么,然而却好巧不巧地猜到了方才丢落在地上的另一截断棍,一个“我”字还未说出,脚下一绊,人已然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她底盘本就有些不稳,此时脚下更是丝毫使不上力气,姜雪芍这回倒是真正地闭紧了眼睛,然而意想中的疼痛却迟迟都没有传来,她这才觉得腰间隐隐有些发热,隐隐可以感觉出五指的方位,而身子似乎被人拉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之中。
见她睁开眼睛,似是无碍了,苏乐将她扶正之后,这才敛眉低声道,“臣方才一时情急,有失礼冒犯之处,望公主见谅。”
“无妨。”她别扭地从他温暖而紧实的怀中滑出身子来,正了正身形,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不自在,随即别过脸去,整了整有些散乱的云鬓,淡淡说道,“本公主这场比试是输了,那柄方天画戟便予了将军。”
他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臣虽赢,却胜之不武,故不能接受公主之惠,望公主见谅。”
“真没见过你这般固执的,”她本来也有些郁郁,然而此时却禁不住被他面上的一派严肃引得“噗嗤”一声轻笑出声来,使得整个人都灵动了十分,只见她随即拍手乐道,“有了,那这场便算是咱们平局,本公主照样把这柄方天画戟赠与你,而将军你下次征战之时,便也定要砍下一百个人头来还我,怎样?”
虽只是个一时随口立下的赌约,然而他面色却极为认真,抱拳毅然应道,“臣……定不辜负公主重望。”
她面上蓦地一愣,继而如掩饰什么异样一般,迅速地转身欲离去。
“公主——”他一时间有些失神,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却已然先行唤出了声。
见闻她前行的脚步乍止,回首看他。回转过身来时,火红色的织锦裙裾扫过地面,旋转如花。
苏乐一时暗恼自己的莽撞出言,然而对上她黑亮的眸子,终究还是开了口问道,“公主您……不惧怕臣的眼睛?”虽现下是太平盛世,民风淳朴开放,并未把天生异眸的他归纳至妖孽一流,然而在旁人眼中,他却也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道出此言,勾勒浓丽的眉尖若蹙,托着下巴认真地端详了他许久,在他心里以为她思量这么久时间是要酝酿出多么感天动地的劝慰之言时,只听闻她很是平静地开口,煞有其事一般下了结论——“虽不如我们常人黑发黑眸好看,倒也别有一番特色,当然,更重要的是,独一无二。”
待她细碎却轻快的脚步声渐远,他低下头去,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几次后,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假山后骤然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击到了假山石。
“谁人在那!?”苏乐下意识地以为是哪个好嚼舌根的宵小之辈在偷看,然而凌厉地一瞥眼过去,却意外地见到了一个宫中熟人。
当今二皇子,姜玉。
姜玉虽然贵为皇子,却是庶出,母妃也不甚当今国主宠爱,故平日里并未多用心管教,摆明了要养出一个纨绔皇子来,好有心无力谋夺太子宝座。然而这姜玉虽然也顺着他们意,拼命往着那歪篷子里头扎,但倒是与朝里几户世家子弟也联络上了几分感情。而苏乐,便是从小与他一道儿习武长大的,关系自然是比旁人都要亲厚几分。
未等他打招呼,姜玉已然先行从假山背后走出了身来,转过头微微瞟了一眼姜雪芍所离去的方向,话里意味不明,“苏兄似乎与皇姐关系很是要好。”
“二皇子此言差矣,”苏乐不疑有他,想到方才的情景,只不自觉爽朗地笑起来,“我与长乐公主也不过初次见面。”
“原是如此。”姜玉的眸色本就比常人要稍暗些,此时微低下眼去,便愈发显得郁沉,带着几分阴戾的气息,“苏兄如何一进了庙堂之中便与玉生分了?此时只有你我二人在,只需直唤玉名便是,我们之间……无需那般客气。”
苏乐一怔,隐隐觉得眼前人的话语似乎透露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古怪,半晌只微愣着答道,“姜弟哪来的话。”
姜玉便是凉薄一笑,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话锋一转,“苏兄觉得这宫中如何?”
“宫中繁花似锦,华美锦绣,可谓人间天庭,然而我却更爱边关塞北的十月飞雪。”
姜玉的眸光不易觉察地又暗了几分,“那苏兄的意思,是不愿留在宫中咯?”
“自然,”苏乐眸中的光芒明亮,“男儿志在四方,定然不会独困于一地。”
“玉方才见皇姐面上笼着几分喜意,对苏兄似乎很是倾心……”他刻意停顿了一下,阴柔的语气此时愈发尖锐起来,“皇姐向来最得父皇宠爱,若是她向父皇求了苏兄你巴巴地守在公主府里头当驸马,又该如何!?”
他只愣了一瞬,隐隐觉得姜玉今日有些不对劲,然而随即便笑出来,“想来玉弟还不知道,我已然受封了骠骑将军,若是长乐公主真的倾心于我,也应当是我迎娶公主入将军府才对。”
“……原是玉多虑了,”姜玉闭了闭眼,深陷进去的眼窝掠过一丝阴冷,随即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