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皇,大周朝的先帝,半月前刚刚驾鹤西去。
本朝有祖制,大行皇帝的君侍,凡是膝下没有子女的,一概都要殉葬。生前如何侍奉他们的陛下,死后也一样。
自然,对于这些突遭横祸的可怜人,是理当多加安抚的。
除去家中的母亲与姐妹能加官进爵,多有封赏,在他们预定赴死的这一日,还要由继位的新皇亲自前往,好言宽慰,殷切送别。
这是王朝给予他们最后的尊荣。
尽管他们心里未必想要,许清焰身为新君,还是得把过场给做足了,以免给人留下话柄。
她由总管宫女苏长安搀扶着,一路行至延年殿,左腿的伤处已经隐隐作痛。但她没显露出来,只是瞧着那掌事的点头哈腰,匆忙相迎。
“里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单等着陛下过目呢。”
内务府的人何等乖觉,满脸堆着笑,眼角却向身后的大殿里瞥了一瞥,连带着将声音也放轻些。
“不过,奴婢斗胆多一句嘴,您就在这院子里,隔着门宽慰几句,便是赏给他们的恩典了。至于这里边,还是不进去的好,免得冲撞了您。”
许清焰明白她的意思。
她往那扇黑洞洞的殿门里看去,没看清里面的情形,先听见了一片哭声。哭声之中,夹杂着求饶声、嘶喊声,还有当差的宫女们或哄劝,或威吓的言语。
那些男人,都是她名义上的庶父。
他们曾经也是芝兰玉树,各占风流,或许为了谁今日多得一分春色,而争斗不休。然而随着老皇帝的驾崩,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殉葬是他们共同的宿命。
而将死之人恐惧挣扎,涕泗横流的场面,总是不好看的。
于是许清焰向那掌事的点了点头,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议,并未踏足进去,只是接过一盏薄酒,手腕一翻,倾洒在地上。
算是预先祭过了亡魂。
至于口中念的词,也是早前准备好的,无非是请各位父君安心上路,到了那头好生随侍先皇,家中一切都已照拂妥当,不必牵挂,云云。
念罢了,苏长安便扶住了她的手。
“陛下,咱们先回吧。”
她没说话,只是依言转身向外走。
身后的大殿里,顿时悲声大作。
在她走后,那些男人会被逼着登上高处,把脖颈伸进绳扣,随着宫女们撤去脚下的小木床,他们会在短短一刻之内,变成房梁上一具具安静的尸体。
这是许清焰不赞成,却又无力改变的事。
那么便不必留下来亲眼目睹,徒增烦恼。
假如,没有人留她的话。
她刚迈出几步,就听身后的大殿里起了骚动,像是有人拼了力飞奔出来,脚步声一片纷乱,交织着宫人们的惊叫与呼喝。
“顾贵人,您就不要与奴婢们为难了。”
“快!快拦住他!”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腿就被人结结实实抱住了。
用力过大,恰好撞在她的伤处,惹得她一皱眉,脸上不由自主地白了一白。
这一下猝不及防,即便沉稳如苏长安,也止不住地变了脸色,一面将她往身后护,一面厉声叱问:“什么人!胆敢冲撞御驾?”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