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微带恶心的触碰,却让无形中禁锢着她的阻碍消失了,她颤巍巍的踏上了岸。
就在她踏上岸的那一刻,这个村子的所有大寺小庙都颓圮了一角。尤其是远在人们记忆之前的远古封印,都随着她踏上岸的时候,被人遗忘的风水石都无声的碎裂了。
当然,没有人知道,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
芙蓉当然也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完全不会在意。她的心滚烫着澎湃的期待。
她是这样悬念,这样渴望,这样的想见她那小小的妹妹。
她的母亲在生育妹妹的时候难产过世了,不到两年,父亲因为悲痛成疾,也跟着殒命。妹妹等于是父母亲遗留给她最后的亲人,是芙蓉亲手养大的。可以说,她不仅仅是妹妹,还是芙蓉的孩子。
即使死了,她心里唯一牵绊挂念的,也就只有这个妹妹而已。
几千个日与夜,十年了吧?她用河底的枯骨默记,已经是十年的岁月过去了。她那小小的妹妹也该有十四五岁…聘了人没有?又是聘给谁家呢?
她飘飞得这么急,完全忘记背后如影随形的唐时,忘记让她的灵体几乎冻僵的霜寒。她完全不在意对着她狂吠长啸的村狗,也不在意村里婴孩惊恐的哭嚎。
她也只是想要见见自己的妹妹而已。
冲进了大门,门神想要阻拦她,却来不及靠近,已经结霜、成冰,最后在唐时清泠的目光下粉碎消失。完全没有发觉的芙蓉穿门而入,急切的走进自己的旧居。
那是一个破落的小院落。原本是仓库,婶婶借口她们姊妹该有自己的闺房,就让她们在这里住下。
屋顶总是漏雨,窗户永远关不紧。但是,她在这里做针线的时候,妹妹可以安心的趴在她膝上沈睡。对她来说,这样就是一个家了。
她穿门而入,只见一室破旧,厚厚的灰尘逾寸,不知道多久没人进来了。
妹妹不在这里?她惶恐了一下。也对…婶婶答应她善待妹妹,或许妹妹搬进大屋去了?
芙蓉迟疑,转身正想出去,却听到一声微弱的啜泣。
她僵住了,缓缓的转过头去。娇小的小姑娘面着墙坐在地上,跟当年分别时一样的身量,呜呜的在哭泣。
芙蓉的心突然提的高高的,早就没有呼吸的她,却觉得一阵窒息。她缓缓的飘向那个哭泣的小女孩,&ldo;…妹妹?洛如?&rdo;
那小女孩只是猛然将头一抬,却没有转过来。芙蓉小心翼翼的将她扳过来,却觉得一阵阵的晕眩。
她在河底守过自己尸首,也看过不少尸体从她眼前飘过。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如此痛苦和悲伤。
她的妹妹…她小小的妹妹,在转过身时,突然变成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脸孔腐烂了一半,长长的舌头拖了出来,口水混着腐肉,滴滴答答。眼睛充满血丝的几乎从眼眶掉下,不断的流着血泪。
她的妹妹,她亲爱娇弱的小妹妹…连话都不能说。因为她已经死了,因为她的颈子还勒着麻绳。
这是假的,芙蓉哭着解着事实上不存在的麻绳。这是假的,妹妹…洛如妹妹。妳已经没有肉体了,这只是死前的痛苦记忆,从生前束缚到死后。
颤抖着解开了麻绳,她的妹妹终于可以将舌头缩回去,大大的喘了口气。
即使腐烂了半张脸,她依旧甜蜜的笑。&ldo;姊姊,我就知道妳不会丢下我不管…&rdo;
扑进芙蓉的怀抱,就像她还小的时候,扑向既是姊姊也是母亲的温暖怀抱。
然后消失了。只剩下一具腐烂出白骨的尸体,跌落在厚厚的尘埃中。芙蓉失神的抬头,梁上还有一截麻绳,在风中晃晃悠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的妹妹会死了?为什么?!
&ldo;婶婶…妳不是答应我要善待她吗?&rdo;芙蓉尖锐的哭嚎起来,&ldo;妳不是说会善待我的妹妹吗?!&rdo;
挟着狂怒的阴风,她冲入了堂屋,飘忽在空中的她看起来狰狞的像是恶鬼。正在堂屋喝茶的叔叔婶婶呆了好一会儿,尖叫声此起彼落,叔叔吓得跌在地上,爬着往后退,&ldo;我就跟妳说早点把洛如安葬了!妳偏不!洛如啊,不是叔叔狠心,都是妳婶婶恨妳寻死,害我们损失了一大笔聘金,所以才放妳在那儿风吹雨淋…饶了叔叔这回吧~我马上去帮妳找最好的棺材,最好的宝地,让妳入土为安…&rdo;
&ldo;死没良心的!&rdo;婶婶吓得爬上了神桌,抱着佛像直抖,&ldo;要把洛如嫁王大爷当七姨太,还不是你出的主意?现在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聘金还不都让你拿去赌光了!我告诉妳喔,是妳自己要去死的,跟我可没关系!要索命找妳亲叔叔去!
我初一十五吃斋念佛,我可是有佛祖保佑的!&rdo;
&ldo;…你把我妹妹嫁给谁?&rdo;芙蓉飘近他们,&ldo;你们把我妹妹嫁给那个王不仁当妾?&rdo;
那个寻花问柳染了一身病,为富不仁还时时虐待妻妾、外号&ldo;王不仁&rdo;的王仁?
&ldo;妳…妳是芙蓉?&rdo;叔叔婶婶更惊惧了,&ldo;妳、妳都死这么久了,还来纠缠做什么?&rdo;婶婶大起胆子,把怀里的佛像扔向芙蓉,瞬间芙蓉消失了身影。
一地碎裂的佛像,窒息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