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程穹说着轻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来,轻声说道,“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明日崔子更拿下乌程,你可以降于他。良禽折木而栖,韦猛,你听我的。”
&esp;&esp;他是被王氏捡回来,方有今日的。
&esp;&esp;可韦猛不是。
&esp;&esp;“你没有听说过么?今日的那位段三姑娘,便是传说中的命硬之人,煞气重到能镇祖坟。她是在坟头上长大的,崔子更也容了他。”
&esp;&esp;“你去了他的麾下,就不会有人,天天指着你的鼻子骂棺材子了。”
&esp;&esp;韦猛摇了摇头。
&esp;&esp;他天生个头大,母亲腹痛之后,生了三日三夜,也没有把他生出来,反倒是耗尽了精力,丢了性命。韦家人都以为是一尸两命,可不想他却自己生了出来,落在了那棺材里。
&esp;&esp;棺材子天生晦气。
&esp;&esp;父族之人,并没有因为他是个男丁而多有顾怜,想要直接把他封进棺材里。
&esp;&esp;还是做法事的老和尚,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了山庙之中。
&esp;&esp;在他十岁那一年,老和尚病故,他便一个人下了山。
&esp;&esp;他天生个头大,令人过目不忘,所有的人,都认出了他是棺材子。
&esp;&esp;从军之后,尽管他神力过人,战无不胜。可却还是没有人愿意同他往来亲近。
&esp;&esp;除了程穹。
&esp;&esp;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来说心中话。
&esp;&esp;他只知道一点,在周道远让他誓死守护程穹的那一日起,他便找到了自己活着的唯一使命。
&esp;&esp;“我跟你一起死。”
&esp;&esp;韦猛说着,闭上了眼睛。
&esp;&esp;程穹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方才勾了勾嘴角。
&esp;&esp;一瓶药没有多少,只够他给韦猛几处严重的伤口抹上。
&esp;&esp;他将瓶子盖好了,揣进了怀中,亦是坐上了石头床榻上,靠着墙轻轻地哼起了小曲来。
&esp;&esp;从前他总是在馒头铺附近乞讨,想着若是有谁不小心落下了,能管个饱。
&esp;&esp;那馒头铺的东家娘子,总是坐在一把竹椅上,她怀中抱着一个小童,一边摇着,一边哼着这首江南小调。
&esp;&esp;后来做了周道远的义子,他去过许多宴会,听了无数的曲子。
&esp;&esp;可他觉得,都没有这一首好听。
&esp;&esp;因为那是阿娘,还有热馒头……年幼的他最想要,却又永远没有得到的东西。
&esp;&esp;天刚蒙蒙亮,北风刮了一夜,天空中飘起了雪。
&esp;&esp;没有人欢呼雀跃,瑞雪兆丰年,那都是太平盛世的事。
&esp;&esp;乱世的雪,像是黑白无常洒下的引路钱,让人惶恐不安起来。
&esp;&esp;乌程人尚在睡梦之中,便听到了城楼之上敌袭的号角声。
&esp;&esp;王守一个骨碌,从床榻上翻滚了下来,他一把抓住了墙上的剑,啪的一下打开了门。
&esp;&esp;风雪一下子灌了进来,榻上的侍妾忙扯住了锦被的一角,将自己的头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