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且不论段娴乃是段淑嫡亲的姐姐。
&esp;&esp;他又岂能眼睁睁的瞧着旧主在他眼前绝了后。
&esp;&esp;段娴腹中那个岌岌可危的孩子,是陈家皇室最后一条血脉了。
&esp;&esp;更何况,就算不是段娴,是旁的奄奄一息的孕妇,他也做不出那等见死不救之事。
&esp;&esp;“派人加紧巡查,若是发现燕军踪迹,即刻来报!斥候再探京都消息,务必守好襄阳城!”
&esp;&esp;长孙将军话音一落,段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esp;&esp;她提起裙角,飞快的朝着城楼下头跑去,待那城门一打开,段娴身边的十个护卫,已经将兵器都扔在了一旁的地上,举起了双手。
&esp;&esp;荆州军一拥而上,将这十人的双手钳到了背后,五花大绑起来。
&esp;&esp;长孙凌快步走了过去,将地上不省人事的段娴抱上了马车,追下来扶着段淑的长孙夫人,扶着她一并坐了上去。
&esp;&esp;襄阳城的大门,缓缓地打开,又缓缓地关上了,只留下地上点点斑驳的红色血迹。
&esp;&esp;段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esp;&esp;她睁开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屋子里雅致得很,放眼看去,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仕女春游图。
&esp;&esp;杏花开满了半边天,一个穿着绿色襦裙的小姑娘,背对着坐在秋千上,她的怀中抱着一只猫儿,那猫儿瞧不见全身,只得一条花尾巴,俏皮的伸了出来。
&esp;&esp;一阵风吹过,枝头的杏花落了下来,落在了小姑娘的头上。
&esp;&esp;这是她在段淑八岁生辰那年,画来送给她的生辰贺礼。
&esp;&esp;这杏花林,便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上。
&esp;&esp;那一年,她们进宫的时候,段淑被人说了闲话。说是因为要生她,母亲方才去世了,段淑回来之后,便大病了一场,心中不虞。
&esp;&esp;大哥便领着她们姐妹二人,去了母亲陪嫁的杏花庄小住。
&esp;&esp;她画下了这幅画,送给了段淑当生辰贺礼。因为那会儿年纪小,笔法稚嫩。回过头来看时,只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立即烧了,省得流落在外,失了她京城亲人反目
&esp;&esp;段淑瞧着面前的人,心中亦是恍惚不已。
&esp;&esp;母亲去得早,祖母担心人走茶凉,牟准了机会,便会送他们进宫去,在贵人眼前行走,混个眼熟。那宫中乃是龙潭虎穴,随便一个不小心,便犯了人忌讳。
&esp;&esp;她那会儿年纪小,不得祖母疼爱,父亲亦像是死了似的,几乎见不着面儿。每回进宫,便寸步不离的跟着段娴,像是躲避着老鹰,而生活在母鸡羽翼下的小鸡。
&esp;&esp;段娴虽然比她大不得多少,但是长姐如母。
&esp;&esp;八岁生辰那年,段娴送给她的那副画,于她而言,格外不同。
&esp;&esp;她生得好,活脱脱的就是个狐媚样子,宫中的贵人,不喜这般长相。那些王孙们亦是察言观色,时常在段娴不在的时候,欺负她。
&esp;&esp;那一年杏花开得格外的茂密,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他们兄妹三人,单独的去庄子小住。
&esp;&esp;大姐站在秋千后头推她,一边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日后我要做入东宫,做那一国之母,到时候那姓顾的有剑南撑腰又如何?”
&esp;&esp;“属于大兄的家业,绝对不会叫那顾铭抢了过去;还有你,这京都城中,有大姐姐在,没有一个人敢欺辱你。她们若是再敢说上半句闲话,定是要叫人,将她们地舌头割了去。”
&esp;&esp;段淑收回了自己的思绪,静静地看向了眼前的段娴。
&esp;&esp;“我以为,大姐姐已经记不得了”,段淑说着,站了起身,走到那副春游图前。
&esp;&esp;“我时常会想起那时候的大兄还有姐姐。杏花庄的有一处小院,里头藏着好些书,都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还有一方长长的大桌案,上头放着几个青色的茶杯。”
&esp;&esp;“大姐姐像是刚刚从地里冒出来的尖芽儿一样,半夜都不睡,生怕眨了一下眼睛,就少长了一分本事。那时候,你不会样样都同旁人比,只想着要变得厉害些,再厉害些。”
&esp;&esp;“大兄那会儿,也没有离开家,冷漠得像是旁人一般。他会背着我,在院子里踱步,一边唱着阿娘最喜欢的诗。”
&esp;&esp;段淑说着,伸出手来,摸了摸那幅画。
&esp;&esp;“虽然这副画上,只有我一个人。可是我知道,当时我们三兄妹,都在一起。你在这边画画,那日风小,杏花迟迟不落,于是你使唤了大兄,躲在一旁使劲的摇树。”
&esp;&esp;她说着,转过身去,看向了床榻上的段娴。
&esp;&esp;“姐姐,你说还会有那么一日么?到时候我们兄妹三人,再一起回那杏花树下。比起什么荣华富贵,比起什么天下第一,我只愿大家,都能够平平安安的。”
&esp;&esp;“我想,若是阿娘还在,她一定也会这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