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觉得坏人是少数吧,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仅滨海市每年发年的盗窃类案件就要有六千多例,平均每天二十多例,案值十万以上的占三成,特别重大的案值的,每年总要有几十例,撬保险柜、偷金库、专朝高级酒店的外宾下手,专挑高档小区有钱人入室行窃,你能用脑袋想出来的法子,这里面可都有人才实践过。
哪儿呢?当然是社会大学,看守所了。
小到偷衣服偷鞋,大到入室偷保险柜,什么样的人物都不缺,关毅青能查到了案例里,都是各式各样的奇葩人物,就没一个正常的。
知道怎么当贼,要从娃娃抓起,很多聪明的贼,都养一群未成年人,一步一步教他们怎么偷东西,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供奉。
知道怎么入室么?那方式更是千奇百怪,有专爬水管道的,有放吊绳的、有技术开锁的,群众的想像力是无限的,这些坏群众的想像力更是超乎想像,最牛的一个贼,能徒手攀到二十层偷东西,这真不算牛,可他年龄已经四十九了,还在干这行就牛了。最诡异的一个贼,是闵行分局用了一年半才抓到的,他的职业就是蜘蛛人,平时就吊在高楼大厦的外面清洁,究竟偷过多少东西尚在查实中,已经在看守所关了一年零八个月了,案子还没有交待完。最小的一个贼才十七岁,真无法想像,他已经是团伙的领头人,仅凭在全市各处敲车窗玻璃偷东西,就捞到了四十多万,一群未成年人,等抓的时候,连武器都拥有了。
学习的方式就是询问,详听作案的经过,主问是郭伟,连主问有时候都听得瞠目结舌,有点不相信那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比如用含氟液体,把玻璃悄无声息地化个窟窿;比如,专门收卖保险柜的销售员,拿到客户名单住址;再比如,为了偷东西就到物业应聘保安,偷了东西居然都不走,还有领着警察去看现场的。如果这还不够震憾人的话,那还有更神奇的,关毅青提审的一个盗窃团伙主谋居然是个中年大妈,专门招聘孕期妇女,结伙偷超市,这么作唯一的目的就是逃避打击,就即便被抓住,也能钻了法律人道主义的空子。
怪像种种,让人不得不惊叹一句,贼胆包天呐,郭伟和关毅青被震憾到无以复加,可偏偏申令辰根本没有反应,让他们俩更惊讶的是申令辰,这些歪瓜裂枣、奇型怪状的嫌疑人,进来的表情也是花样百出,满不在乎要烟的、痛哭流涕忏悔的、言辞闪辞撒谎的,什么人都有,而申令辰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人心似的,每每总以一个小小的、细微的动作,把嫌疑人的情绪控制作。
比如言辞闪烁的,他会淡淡说一句:老实点。那低沉的声音和犀利的眼神,会让嫌疑人瞬间变一种口吻。比如痛苦流涕,他会很恶心似的,呸声吐一口,然后那人像被刺激了,耷着眼,半晌反应不过来;比如进门满不在乎的,申令辰就示意都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最长一次能盯五分钟一动不动,然后那嫌疑人犹豫了,会弱弱地问:
报告政府,还需要我交待什么?
明白了,关毅青暗暗佩服申令辰了,这是心理战,是那种长期实践练出来的心理战术,用眼神、用肢体语言来威胁对手,会让对方忌惮、恐惧、或者在犹豫中不敢造次。
询问在迅速推进,两个的见识在恶补中迅速增长,只不过越增长,越让他们觉得学海无涯。
这不,又是一位嫌疑人交待完了,专偷超市仓库的,打孔能打到专业水平,用一把手钻和一个工兵锹就能在混凝土上打出人孔来,细问之下,这货居然是自己配制的膨化剂,注入到孔中,等渗透一部分降低墙体强度之后才下手。
别小看这个门路,已经交待出来的,这货跨了九个地市,偷的仓库不下三十处,老家都盖起小洋楼了。
郭伟看了发疏额窄,长得有点鼠相的嫌疑人,又侧头征询申令辰,申令辰一摆头,仍然是那种兴味索然的表情:“带走。”
人被带走,申令辰摩娑着下巴在想什么,关毅青关了摄像问着:“师傅,快十二点了,要不咱们先吃饭?”
“等等……思路调整一下,我看你们剔的名单。”申令辰接过手机,看着名单,根本没有听到关毅青说吃饭的话,他喃喃道着:“这些都是典型的地域性犯罪特征,而且流窜居多,我们要找的人,应该不在这些人里面。”
“什么是犯罪地域性特征?”郭伟小声问,关毅青理论派水平很高,她小声掰指头数着:“你真是后勤出来的,不知道一线情况啊……简单讲,一个犯罪主体,集中体现在某个特定地域,就是地域性特征。”
还不懂,信息处理出身的关毅青大数据思维出来了,比如撬保险柜多出在黄平籍嫌疑人身上,那儿有一个全国知名的保险柜生产厂家,开锁对于那儿上万职工及附属人员,根本不是秘密;比如攀爬盗窃多出凉山,那是因为当地地理条件恶劣,出生在那儿,天生就是一副好脚板,日常走的就是悬崖路;再比如,沿街商铺的偷抢砸,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东北人,而且还是结伙干,砸抢起来来劲着呢,小股110出警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这种情况的出现,有人口,资源、地理位置等多种因素,这些犯罪高危地区,违法犯罪不仅没有道德负担,反而会是人生成功的标志,据说在黄平一带,连年轻姑娘青睐的都是外出撬保险柜发财的男性,遵纪守法在家务农的往往被人瞧不起。
所以从社会学的角度讲,地域发展的不平衡,也是导致高危地区及人群以极端方式“融入”社会分工,强行对收入进行再分配,争夺生存资源的起因所在。
小姑娘宏篇大论,郭伟听着,悄悄示意关毅青,关毅青一回头,正看到申令辰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她不好意思地住口了,不过申令辰可一点儿也不介意,他轻声赞道:“说得不错,大数据能找出成因,可找不到嫌疑人啊,咱们先别从宏观着眼,从微观入手……那我简单地问,我们要跟的案子,地域性特征强吗?”
“哦,好像是反地域特征的?”关毅青恍然大悟。
“要反地域特征,又是什么情况?”郭伟一愣。
“准确地找到两位前领导的住处,那住处可是只给纪检委交待过啊;然后通过三道门禁、其中一道是高档防盗门、还要打开一个嵌在墙体里的保险柜……王子华被盗的住所,可是区政府的机关大院啊,总不能背着工具包也能大摇大摆进去吧?而且地域性特征的作案都是随机选择的,不能像这两起,都收获巨大吧?”关毅青兴奋道。
申令辰淡淡补充着:“还有一点,偷的可都是名画玉器,这比只认现金的毛贼雅多了。你们觉得,是不是把方向可以调整一下。”
“对,素质得高点的,应该不是刚才这类就为出来找钱的嫌疑人。”
“有准确消息来源,而且有出货渠道,否则那些艺术水平很高赃物,根本出不了手。”
“有高超开锁技术,至于应该达到咱们登记的重点监控锁匠的水平。”
“要这么讲,这贼当得难度得多大啊?”
关毅青和郭伟一人一句,描着可能性,越描倒越把自己吓了一跳,是啊,能办到这种事的充要条件如果都具备,那不得楚留香的盗窃水平才行啊。
两人被自己的想法搞懵了,要这么拽的江洋大盗,岂是这点警力能解决问题的,申令辰却是笑着道:“恭喜你们,终于和大多数警察思路到同一起跑线上了。”
这话一咂摸就刺耳,明显在说两人太迟钝了,想明白的太晚了郭伟没吭声,关毅青可有点气着了,她嘟囊道着:“申师傅,您别嘲笑我们行不行?这不就跟您学吗?”
“不能,再嘲笑你一回,有嫌疑人面前,美女并没有优势,什么都可能征服嫌疑人,唯一不行的就是美貌和无知……被我嘲笑,总比将来被嫌疑人嘲笑要好。”申令辰轻轻把手机放到桌上,问着关毅青道:“学了不少了,换换思路,用你的反地域思维,找一个熟悉滨海地下世界的人。”
敢情是根本就知道,白白耗了一上午时间,两位学徒心里不悦,可嘴上却不敢吭声,而且这么一趟似乎确实收获挺大,两人用警务通手机联网,关毅青的权限可以直通罪案信息库,关键的检索词一输入,检索的结果就寥寥可数了,关毅青和郭伟同时被一个名字吸引了:游必胜。
就排在第一位,关毅青瞧着申令辰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狐疑问着:“要这样查没几个人啊?不会找游必胜吧?这个人太出名了。”
“说不定我们要找的人,也和这个名人有交集啊,要说名气,他比我们所有人的都大,试试吧,这种人肚子的装的东西,永远比想像中多。”申令辰道。
“提审这个人需要市局批准啊。”关毅青道。
“超期羁押一年零六个月了,他就是滨海人,可他是涉嫌组织黑涩会案子啊,当贼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且,案子未结,我们不能提审啊。”郭伟道。
“那就抓紧时间申请,特事特办。”申令辰头也不抬地道。
看来,下一个目标定了。这是一个奇人中的奇葩,从十五岁开始进少管所,就和法制进程结下了不解之缘,少管所、拘留所、看守所、监狱,一家都没拉下,从最初的盗窃、诈骗、流氓,到后来的拐卖妇女,组织卖淫,最终发展到组织黑涩会,你随便在刑法里拉出个条文来,指不定就能把他套进去,这货是个恶名远扬的黄赌毒复合型恶棍人物,最嚣张的一段时间,区分局的警力都没有他的手下多,那些治安不达标的派出所辖区,得给他说好话,否则他组织几场斗殴,先倒霉的就是派出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