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眸,他又是方才神情,冲夏邑年道:“您更不该召薛侍人伴驾侍枕,衣食住行都贴着他。如何?陛下,他是不是日夜都香得很啊?奴才为了让那药闻上去清新怡人,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啊。”
符柏楠声调柔媚低伏,一如曾经十数年间的每次朝谒。
他也不待她回应,只目光直直地望着夏邑年,望着她趴在榻桌上缓慢起伏抽搐的病躯,自顾自地述说。
从夏邑年登基,到东厂建立,又到给他干爹符渊发丧。
浮生流光白马过,他说过大梦重生,说过登极大典的夏倾颜,首旨便斩去了他的头,说过华文瀚,说过王颖川,说过薛沽薛绍元,又说过夏平幼。
“奴才本该用她的命。”
“数子之中,您虽属意七公主继承大统,可最挂心五公主。我怕若不是她来激,您便还有命数往下拖,但让人阻住了。”符柏楠渐渐声音平薄,听不出情绪。“好在急喜急怒,现下您仍去在了病上。”
“奴才终究,不能真的动手杀您。”
“……”
“主子,奴才也有个女人了。”
“……”
“她长得好,性子也好,其实主要是性子好。但是也有脾气,不软和,拿捏不住。可她对奴才很好,把我当人看。”
“……”
“我没逼她。”
“奴才从来没想过能有个女人这么对我,前生没有,这辈子也没有。”
“奴才我……不想一辈子当狗。”
“……”
他慢慢地说着,一些有关,一些无关。
渐渐地,榻上便没有动静了,原来的抽动也没了。殿中的平声慢慢转为低语,低语,又慢慢转为私语。
不知未几,私语也停了。
符柏楠轻轻起身走到榻前,伸手抽走了夏邑年僵硬手掌中未完的圣旨,抹上了她的双目。
“主子,您好走罢。”
无情长殿,谁轻语低喃。
帝王殁。
举国丧。
白绫三万丈,举国缟素之下,那夜沉默的一宫寺人宫女,加一个被“刺客暗杀”的皇女俱成了皇权旁落的陪葬,悲天汪洋中的几朵浪花。
长夜之中丧钟响过百下,京中百姓素灯盏盏,哭国,哭家,亦哭自己。
大权宦联手把政,东厂白靴气焰滔天,洪夏最黑暗的日子,到来了。
报了国丧,符柏楠领兵两千以迅雷之势围了王宿曲的宅邸。王宿曲似乎早有准备,并未抵抗便受枷上镣,任由厂卫将他押去了厂狱。
王颖川反抗激烈,她为抢夺王宿曲,单枪匹马与一众厂卫激战,最终被三箭刺穿肩胛,亦上枷锁进了牢中。
“主父,王将军他……”
“……罢了。”符柏楠站在道旁,看着囚车远去,淡淡道:“即已败落,便留在牢里罢。”
“……是。”
符柏楠回头一眼,“怎么。”
许世修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