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停了手里的活儿,似是刚发现昏厥的莫莫,掠过紧张的神色,喃喃道:“找夏先生,夏大夫……”
“夏大夫?”
老农没回话,一手收了工具,放进筐里,步履矫健地往山径深处去,他走了几步,回头唤着发呆的徐士冉:“哎。”挥挥手,示意跟着他走。
徐士冉默默地跟着老农走了近半个时辰,日头微斜至西山坳时,一块空阔的山谷平地迤逦地平展在他眼底。桃杏纷然掩映着两三间闲适的草屋,溪流涓涓从中穿过。两个红袄绿袖的小童,坐在门口半眯着眼犯了春困,懒洋洋地捣着石杵里的药。
进了屋,老农示意他稍候,转身进了内房。不多时,一位红光满面的老者捋着长及胸部的白须,安定自若地卷袖而来,替已平躺在榻上的莫莫把了下脉。
“这小子,”夏大夫半阖了眼帘,似骄傲又责备的口气:“尽给为师出难题。”
徐士冉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问道:“老先生,这姑娘生了什么病?”
夏大夫看了他一眼,带着好玩的神情凑近说道:“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说了你也不懂。”夏大夫哈哈一笑,安慰道:“不过放心,徒弟使的招,做师傅的自有方法解开它。”
徐士冉被说得莫名其妙,不过心里倒是稳妥了不少,他安静而疲累地候在一边,看着夏大夫熟练又陶醉地写着药方子,那手笔,更像是潜心练着书法,七分认真三分陶醉地挥笔而就。写完,递给老农:“就按方子集点药煎好。”
老农接过方子下去了。夏大夫转头问着徐士冉:“你怎么遇到这位姑娘的?”
“就在路上遇到的。”徐士冉觉得这位大夫挺亲切,就是问的问题尽让人出乎意料。
“哦,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曾在金陵遇见过她。”夏大夫又捋了下美髯,呵呵地笑着:“那时候我就替她看过病,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她,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金陵?”
“金陵的安济堂,我在那里当过做堂大夫。”夏大夫回忆着,笑着摇摇头:“这小子。”
“谁?”
“谁?我的得意门徒。”夏大夫说完,起了身,拍拍沾在身上的草药渣子,吩咐道:“你呆在这里看着这姑娘,我得亲自去煎药。”
他挪着微胖的身躯,摇摆着往外走去,边走边念叨:“这小子,就爱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难为了自己,也可惜了一身才华……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我了,不知道整天在瞎忙些什么……年轻人,唉!”
(雁过留声,看过留言)
第一百零五章 新晴细履沙(一)
莫莫像做了一个深长的梦,梦醒时依稀可辨梦境里的局促不安。下午的阳光很温热,摇窗而入,晒得窗台上的陈年麦秆泛起一层纹理清晰的金黄。这间晴和的草房没有让她感到不安,反而觉得很温暖,连空气里都飘扬着淡雅的花香,一派春的气息。
农舍很安静,只有几记持续的石杵相磨的声音。阳光温和地亲吻着她微冷的手指,暖风徐吹,吹来一阵清新的草药味。门口的小童舒适地靠在墙角,用脚推着石杵磨着草药,见了莫莫,也不觉得生分,眼珠子骨碌一转,大了声说道:“师傅吩咐了,姑娘不要顶着风,小心着凉!”
莫莫被他老成的口吻逗笑了,她缩了几步,听话地把着门掩了半个身子,只探出头问着:“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
小童想了下,推着石杵答了话:“山里。”
山里?莫莫微眯着眼,望向院里明亮如镜的一角蓝天。一只野凫拍着斑斓的翅膀,旋了一圈,悠然停在墙根一株断了花茎的朱槿旁。她又问道:“你的师傅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我的师傅是夏大夫。”小童抓了把干燥的草药,捡出杂物,扔进石杵里,伸着小腿来回地推着,小巧的鼻尖冒了汗。他有些累了,抬了抬下巴,尖着声音说着:“你是那位小哥背回来的。”
徐士冉的身影闪过院门,拎了只山里打来的野鸡。远远的,他冲她一笑,像束灿烂的阳光,笑得暖暖的。他把野鸡交给小童,进了屋。
“你醒了。”徐士冉格外轻松,神情如这和煦的天气般柔和,他挠挠脑袋,笑道:“夏大夫的医术真不错!”
莫莫冲他感激地一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