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瑜看着这颗小花树。
那日他的所言隐隐在耳边回响。
生老病死,都是在所难免的事,花会凋谢,人也会离开。这世上万物有矩,天道有常,红尘间的苦乐都不会因着一个人而改。
却独独只有她,能率性而行。
就像一只暖和又柔软的猫儿,轻轻跃到他心尖。突然打了个滚儿,挑起一阵温柔的悸动。
惊讶不已,更措手不及。
他想忘记的,想隐藏的,想抹去的,那些不能被掌握的过去,就如同一道道带着砂砾的原野烈风,将他雕刻成如今这般模样。
而她穿过这片荒原,竟如同阳光穿透春日的湖水,轻而易举。
一眼望尽湖底,不费一言一语。
冬天花儿难寻,京城里也没有晒干花的风俗,她如何找来这么多完整的花?
岑瑜小心翼翼地关上窗。
屋内没有点蜡烛,有种傍晚般的昏暗。
他伸出手去触摸那花儿,花瓣细微地颤动。
映枝送的花树算不上好看,他曾收到过玉石作的树,南海的珊瑚树,紫檀根雕的老树。
可要说哪里特别,大概是别人用了十分的心意准备礼物,而她用了十分的心意愿他欢欣吧。
岑瑜感到一阵温暖从心间涌出,流过四肢百骸,甚至温热了眼眶。
花永远不会凋谢。
那人也,不会离开?
岑瑜想到此处,双眼蓦地一亮,心跳从未如此的快,甚至指尖都在颤抖。他攥紧了右手,取过大氅披上,快步走出屋门。
守门寇真见了,忙抱拳道:“殿下,您该回东宫了,马上……申时了。”
一句话如三冬冷水,浇在岑瑜的头上。
那股子温热渐渐退回心间。
是。
申时了,该回去了。
要见她,不是此时能做的事,还是一件冒风险的事。
岑瑜的双眼暗了暗。
*
飞燕宫里,寿王生母陈贵妃正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桌上摆了八样拼盘,鲜活生动,分外讨喜。
旁边受邀而来的福安乡君衣带素雅,簪花绾发,也坐在旁边,取了一牙柿饼嚼。
宫女带着杨黛进来时,福安乡君正说着什么事,将那陈贵妃逗得咯咯笑,保养得当的脸上也绽开了细纹。
“这是杨姑娘来了。”陈贵妃朝着杨黛招手道,“这是福安乡君,说不定你们都曾听过彼此呢。”
杨黛一瞄对面,脸上带着三分客气,心下却不屑。
前太傅被罢官多久了,听说前些时候什么都没查出来,人却病死在大理寺牢中了。
兴许就是陛下可怜他们赵家,才没把这乡君的名头也剥走。
这位福安乡君还能进宫来?不过就是凭着她娘和贵妃的闺中交情罢了。
杨黛当年也巴结过陈贵妃,就是为了寿王殿下,而陈贵妃性子好,也从未拒绝过她。
不过,那都是秋猎以前的事了。
这次陈贵妃叫她来,明着说赏雪,难道与寿王殿下有关?
对面的福安乡君看到款款而来的杨黛,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