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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分崩离析九（第2页）

许多年前就设定好的紧急程序立刻就被触发启动了——神社里的“宫司大人”喊来了代理宫司职责的神主，交代了自己将要出门一段时间；商屋里平时只当人形盖章摆设用的“少主”，从“只会安静如鸡缩在房间里发号施令”的状态中走出了房间，说是接到了家里的来信要“回乡探亲”；海船运输队里平日里基本不出面、出面就是带队出去砍附近不长眼的海贼的“头领兄弟”，今天居然破天荒对二把手说要上岸办点私事；船匠村里那对常年居住在海边岩洞里、两人合力造船的“村长父子”，也丢下了造得七七八八的船，嘱咐村里人好好把守洞口、绝不许外人随意进出之后，就一起出门去了，牵上马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走了。

所有的式神都纷纷抛下各自手中的事务，赶去“抢救”身处危机之中的主人了；毕竟这才是他们既定程序中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距离最近的式神只花了几小时就一路骑着马赶到了主人身边，可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主人昏迷的周围环境看起来也很安全，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主人生命的人或事物；于是他就原地待机、承担起了最基本的护卫职责来。

直到午夜过后，月子才悠悠地转醒过来。

许许多多午夜蓝色的力量从这片荒野中千百年来积淀的土壤中苏醒，如青色的萤火虫般群聚飞舞，遍地弱小的植物皆是昨夜在此地发生过的那些好似默片般影响片段的旁观者，此刻，它们正向尊贵的客人讲述着当时发生的一切。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围在月子周身的式神们，像是专程前来参加追悼会般的宾客那般，为死者遮挡住了生者的世界。

醒来的月子坐在原地，她头发披散所覆盖的地面，冰冷得就连一只小昆虫都不敢靠近，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过后，她才缓缓开口道：“挖吧。”

式神们得到命令，就开始用木质的双手进行挖掘工作；之所以不用工具，是因为主人的心中一直在恐惧着，害怕会给爱人的身体造成更多的损害。

黑死牟埋葬亲弟的时候，还是略微用了些心思的，至少他虽拿走了当年那支自己亲手制作并送给弟弟的……断笛，却为缘壹留下了自己最外层的那件紫底黑菱格纹（足球纹？）的直垂外衣。

可看着缘壹受损（战损？）严重的遗体，月子还是身体一软，差点又眼前一黑晕过去。

向来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妖王大人，眼泪终于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那样，一串一串往下流。

比丧子的母狼更悔恨、比丧夫的母狼更悲痛，继国缘壹在月子身边的角色太多了：宠物、仆从、弟子、侍卫、情人、丈夫；月子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严格说起来，甚至比她近六百年来和鬼舞辻无惨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更长。

起初他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像个姐姐一样给他梳头、给他洗澡、带他逛街买东西、和他一起玩抽鬼牌游戏、一起吃零食、读书给他听、给长高了的他买合身的新衣服、教他游泳……

慢慢地、他成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继国缘壹简直就像是月子按照自己对完美配偶的设想、一点点塑造养成出来的“极上逸品”；而缺爱、渴望爱的继国缘壹也确实有牢牢抓住她伸向他的手，再用自己初恋的赤忱一直包容着所爱之人的任性、肆意妄为、不想长大的小女孩脾气。

再也没有人会像继国缘壹那样爱自己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月子扑在死去的最爱之人身上，哭声凄厉得更甚孟姜女，可惜并没能哭倒附近的佛塔，反而是吓得寺僧们以为又是什么执念甚深的亡魂怨灵、正在这无星之夜肆意悲鸣哀泣。

都是她的错，是她的傲慢和轻忽害死了缘壹；继国缘壹的遗容衰老却平静，结合那些妖王大人在昏迷中、恍惚看到的周围昨夜余留的活跃月华之力记录的残影，不难得出他并非是在战斗中被继国严胜击败杀死的结论。

种种的迹象都表明：继国缘壹是寿终正寝的，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天生斑纹的通透视界、精密卓绝的战斗天赋、无病无灾的古来稀寿数，更何况他还有高大挺拔鹤立鸡群的身高和体形、令多少人羡慕不已的充沛发量和健康发质、五官俊逸眉眼温柔……说他不是“神的宠儿”（位面之子），谁还能担得起这份殊荣？

鬼舞辻无惨吗？（因为受到轻视而愤怒的无惨老板：难道不是我吗？难道不应该是我吗？！我可是无限接近完美的生物啊！）

这份无比珍贵的命运的馈赠，是那么样地晶莹剔透、纯净美丽，又是那么样地脆弱不堪、一触即碎……人类的寿命是如此短暂，难怪曾经的那些仙侠小说里，妖怪都只会选他们来“渡情劫”、并且一般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渡不过去要翻船的……

亲王爹死的时候，月子虽然悲痛但总体还是人类心态的她，能够接受深爱长辈终有一日会离她而去的“现实”；可妖王大人已经做了几百年的非人类了，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和鬼舞辻无惨一样傲慢，只是表现得更温和些罢了——她自以为能够击败这世间的常理，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残酷的现实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瞧瞧她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曾经她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赚钱和营造自己的小金库方面，修炼来修炼去的，除了让自己的体温变得更低、魔法蓝条更长、技能威力更大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变化；纵然没有多少科研制药方面的天赋，捣鼓来捣鼓去了好几年，月子除了捣鼓出一堆能让生物以各式各样痛苦方式死去的“毒药”，和能给普通人类的繁衍活动略微助助兴的壮阳滋阴药之外，顶多也就是做出了一剂堪比“驻颜丹”效果的魔药（可能还仅限继国缘壹的体质使用），根本就没法改变人类寿命的极限！

大好的时间……如果她从几百年前就开始研究能够让人类像她这般化妖长生的方法……因而月子没有立场去恨继国严胜斩断了他弟弟的身体，她只恨自己、恨自己的放松警惕、恨自己的麻痹大意。

只是事到如今，悔恨又有什么用呢？

最重要的人，到头来却没有守护住；如果可以的话，月子其实真的很想问继国缘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呢，难道她还会因为他其实仍在衰老而嫌弃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