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锋似懂非懂,最后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那表情虽然没有完全理解透彻,好歹终于明白,对付统治阶层和百姓是两回事。
方征松了口气,摸了摸子锋的头,道:“小风,你很棒。别着急,慢慢来。我会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你。”
这样说的时候,方征又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养孩子”的心态,这使得他面对子锋又蠢蠢欲动的亲近,升腾起一股略微罪恶的逃避之感。
“别……今天,我,我有些累。”方征制止了子锋,子锋于是乖巧地攀在他的怀里,听着那颗蛋规律细小的脉动,并没有看到方征纠结的表情。
撒谎了。方征唾弃这样的自己,分明许下了那样的承诺,分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分明沉迷肉体接触时也的确很快乐……
可是,他还是把子锋当做一个需要教导的孩子,感动于子锋付出的牺牲,因为“酒后乱x”的承诺要负责,迄今为止也只是给予子锋长辈式的关怀与怜惜。方征觉得对不起连子锋,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吗?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而方征亦始终封闭着心扉深处,那从未被任何人涉入的软弱领域。
方征茫然地想,到底如何才叫做喜欢一个人呢?在这个问题上,子锋或许懂得比他更多。方征心想,易地而处,他无法做到像连子锋一样,把对方安危优先置于个人生命之前。
——或许我不够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方征心中罪恶感愈发浓烈,他轻轻低头下搂着子锋,感受着对方身上野性沛然的旺盛生命力。他心想:父亲,我曾经逃避女人和亲近关系,心肠又被碾得那么硬。事到如今,我还拥有去爱上什么人,去不求回报地付出爱意的能力吗?
这里的普世不是西方普世价值观。而是中国传统文化里的普世价值,很早就有,比较碎,没有专门的名词,说一下,免得混淆。。
第113章
祖姜的冬天没有转暖的迹象。国库里的柴火依然捉襟见肘。方征暗中观察了几次,发现子锋自己虽然不出手,但虞夷的使者并没有停止蛀孔耗损燃料的举动。
方征生气子锋竟然对他阳奉阴违。以子锋的能力和心智,不可能不知道方征说那一番话的意图;子锋也不可能控制不了虞夷使者,毕竟方征监视时发现他们对子锋毕恭毕敬。
子锋没有真正接受方征的观点。又或许是因为,就算子锋稍微了解了需要把统治阶级和人民分开看待的思想,但并不足以改变他的战略行动。
虽然生气,但从子锋的行为逻辑去分析,方征很快明白了,这并非多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子锋对自己孺慕渴求,不代表他会无条件听从方征一切指令。尤其是这和他一直以来成长的环境、行事的准则相违背。
虽然知晓道理,不代表方征感情上不纠结。他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或者试图在心里问子锋——你肯为了我舍却性命,却不肯再听话一点点吗?
每次涌现这样的念头,方征就更觉得自己无耻了。理智告诉自己,子锋这两年忍受着恶心虫豸,苦心筹谋,对自己的种种保护,都是建立在莫大牺牲之上。自己不但没有对等地报偿这种情谊,甚至还索求更多的无条件顺服。不能用“这是正确的价值观”来心安理得地要求对方,因为自己并没能成功说服,那与强迫无异。
可是感情是个不讲道理的怪物,它不断地在方征大脑里叫嚣,为什么不呢?想想当初对方是如何强迫你一遍遍做那种事的?只许他强迫你,不许你让他听话?
可是被那样对待的时候……方征面红耳赤地自我辩解道,他亦有享受到,所以也不能完全怪罪成子锋强迫。事实上,他对“子锋”尚且在敌人立场时,就不自觉产生的肉体魅力迷恋,比他自己想明白早得多得多。
所以……不能一概而论,以此为报复途径去逼迫子锋听话。
当然,方征也没有丧失警惕心理。虞夷使者除了烧仓库之外,肯定有下一步动作。子锋到底是主谋还是协助者,都无从知晓。
凛冽寒冬久不结束,祖姜大国主决定采取禁忌的古法,以特别的方式祭祀祖姜至高的“太一”神明。
“太一”传到后世,方征在不同体系中都听过这个名字,譬如道家的太一、楚辞中的东皇太一,楚墓竹简里的太一生水等等。它的解释颇多。但都有共通点:代表至高、浑然天生的力量,也多半和光明、太阳等有关联。祖姜的“太一”应该比后世那些衍化到不同流派里的“太一”更早。它在祖姜是“太阳”“洞察力”的象征。所以在太阳的图案上,会有一只眼睛。
祖姜的“太一祭”和“星祭”每年都有常规祭祀手段。但古法祭祀从来没有实行过。白塔里的远古记载叙述了这种方法能让至高的太一神明回应人世突然的呼唤,并且解除人类的痛苦。
但相应的,也要付出代价。
这个古老的“太一”祭祀,方法是抓捕一百只“冉遗”,把它们杀掉,剥下它们的外壳,包裹住一百人,再投到瑶城下方裂谷深处的深渊江流中。
方征在《山海经》中听说过“冉遗”,这是一种古老的鱼类,又被祖姜人称为“小鱼龙”,它有着鱼的身子,类似蛇的尾巴。两只眼睛扁扁的。会跳上水面发出石头撞击似的叫声。最神奇的是,它背部有坚固的甲壳器官,运气好的话,扳开来里面会像贝壳一样有珠子。那珠子和贝壳珍珠稍有不同,是近乎透明的,像玉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