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大人一起拜道:“臣等遵旨。”
铁桢远远地冲着我微笑点头。
这时,一名武将出列奏道:“臣愿领二十万禁军,进军江北,讨伐海山叛党。请皇上恩准。”
如一块大石投入池水中,溅起一片浪花,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争论之声,赞同与反对者争的面红耳赤,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争论,梁左相稳步出列,向铁桢拜道:“皇上,依老臣之见,梁将军所言极是,叛王海山甫到江北,立足未稳,此时正是痛击他的大好时机。”
“海山叛党横行朝野十年,荼毒百姓,祸害人间,死在他们手中的人数不胜数,朝廷应马上派大军剿灭他们。”说的慷慨激昂,正是那个在我婚宴上阿谀海山的兵部尚书刘大人。
皇上端坐龙椅之上,脸上神情复杂。对百官的争论似乎并不上心。一直迟迟没有回应。
我立在文官之首,低头不语。以我心中所想,此时并非讨伐海山的适宜时机,但我的身份是海山的门生,木颜的女婿,虽然海山叛走,木颜被杀,但在别人眼里,我和这两人终究脱不了干系,此时出来说话,不但于事无补,还会让大哥为难。
感觉到铁桢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以目示意,依旧保持沉默,铁桢恍然,笑了笑,道:“此事容朕考虑几日,再作定夺。”
梁相爷还想说什么,被他抬手打断,扭头向太监示意,龙椅前的太监再次宣旨,以阴谋废立皇帝,大不敬,谋反等罪名,将文武官员将近百人下狱,待大理寺审定之后,再行处决,这些人都是海山的亲信或门生。昨晚就被铁桢的御林军拿下,关在天牢之中。
接下来又开始议事,我立在大殿上,离大哥最近的位置,静静地立着,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太监唱道:“退朝。”才率领身后百官,向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皇上跪下行三跪九叩之礼。此时天已黑了。殿外刮起了北风,呼啸着,抬眼望着龙椅上的大哥,忽然觉得他离我好远好远。他是皇上,而我是犯下欺君之罪的平民女子。就象隔着一道深渊,是走还是留。这一刻,我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有谁能告诉我?
悲喜交加
走出皇宫大红的宫门,扭头回望,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着皇城微暗的天空,华美壮丽,一如从前。
“去相府。”我向轿夫低声吩咐。连续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体力心智几乎耗尽。第一次,我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心力交瘁。
官轿抬起我,穿过茫茫长夜,轿外是稀落的车声、人声。我倚在轿壁上闭目养神。
“到了,大人。”去相府的路,比我意想的要短了很多。掀开轿帘看外面,我掩饰不住心中的讶异。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耸立在我眼前,门前四尊巨大的石狮,狮颈上都系着红绸,崭新的府门,崭新的牌匾,上书相府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认得那字,那是大哥的笔迹。眼里忽然酸涩的厉害,却流不出泪。
“大人请。”青衣小帽的下人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我背着手,一步步走上雪白的石阶。走进深深的庭院。
两个熟悉的身影相互搀扶着,立在密密的树影之下,远远地望着我,回廊上的灯光,映着他们的满头华发,满脸皱纹,眼里充盈着混浊的泪水,就那样望着我,有欣喜、迷惑,讶异,期盼,那样沉重的目光,就象一张网,紧紧地罩着我,再也飞不出去,就象一座山,压在我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滚烫的泪水如决堤的江河,从我眼中奔涌而出。
娘迟疑着问道:“你是?”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飞奔过去,跪倒在地,向他们拜了三拜,方抬起头道:“我回来了。” 话音一落,心中百感交集,不由放声痛哭起来。
“好,好,回来就好。”娘听出我的声音,又惊又喜,弯下腰把我拉起来,抱入怀中,痛哭失声。
爹也在旁边不住地流泪。哭了好一阵,我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急忙立起身道:“这里不太方便,不如我们到书房中叙话。”
爹忙道:“如此甚好。”娘拉着我的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后园走去,环顾四周,院子种满花草,环境清雅,雕楼画栋,曲径通幽,确实是处极好的宅院,是大哥要给我一个惊喜么?不知不觉,欠他的越来越多,要到何时才能还清。
在书房中坐下,端起娘亲手泡的香茶,品一口,久违的味道,蒙蒙的雾气中,泪忽然模糊了我的眼睛。
爹叹息着问道:“丽君,你怎会中了状元,又怎会化名张好古?”
“此事说来话长,爹娘容女儿慢慢道来。”我长叹一声,将离开江宁的遭遇挑好的说了一遍,那些不好的情节自然略过不提。
娘听我说完,面露担忧之色:“丽君,你毕竟是个女子,这官场,还是早些抽身的好。”
听到她的话,没来由的,心突地一颤,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只是为了还恩吗?大哥的大恩,要到何时,才算还清了呢?
爹若有所思地看了娘一眼,忧道:“只是这官场一旦入了,岂是说走就能走的。当年爹就是因为看不惯官场黑暗,方才告老离去。你如今是状元的身份,又兼着丞相的职位,若想抽身,只怕不易啊。”
知道爹爹说的有理,其实我心中也在为此忧虑,此时却只有设法为他们宽心:“爹爹放心,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女儿自有办法,大不了摘下面具,恢复女儿装,学当年的陶渊明,挂冠离去,隐居乡间,从此不问世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