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茶煮好了,他看汤水翻滚,道:“太傅是想说,我不该不留一点余地。”
&esp;&esp;但这不能怪他,是文太傅先拿走了萧桓一只眼睛。
&esp;&esp;文太傅道:“自然……你当然想得到这一点。不该功高盖主也是一个,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年轻人嘛,难免的,你当然会说自己不在乎,乌南一战,你是不自惜身命。”
&esp;&esp;萧从简不言语。
&esp;&esp;文太傅笑着揭晓答案:“你犯的最大的错,是真的去教一个皇帝怎么做皇帝。我们可以告诉皇帝,从前的圣明君主是什么样的,从前的暴君昏君是什么样的,我们可以劝谏皇帝,我们甚至可以面斥皇帝。皇帝叫你一声老师,只是需要做个尊师重道的样子,并不是因为他真的需要有个人真情实感告诉他他每一件该怎么做,每一步该怎么走。”
&esp;&esp;他喘了口气,说:“当他继位的那天起,他就是皇帝了。不管教不教得会,他都会恨你,早晚要与你分道扬镳。”
&esp;&esp;萧从简只问他:“太傅有没有想过,若你说对了,那今天为何走的是你,而不是我?”
&esp;&esp;他从乌南回来时候,病得奄奄一息,那是皇帝联合太傅对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esp;&esp;文太傅被他噎了一下,喃喃道:“是啊……这是为何?我也想知道。也许皇帝是觉得时机未到,也许有些别的什么缘故……但我说得不会错。”
&esp;&esp;他问萧从简:“你以为你辅佐过三朝,就能摸清楚皇帝的心思了么?这五十年,我已经亲眼见了许多名臣的结局了……多少人以为皇帝对自己是特别的,那些人的下场比我还惨……”
&esp;&esp;他仔细看着萧从简的脸色,萧从简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就像一只老鸦,桀桀笑了:“你要当心,他们李家人,特别会迷惑人。他又是高宗和云淑妃的儿子,岂会不知如何魅惑人心?你已经被皇帝迷住了,骗到了,还不自知。要当心啊,要当心啊……”
&esp;&esp;文太傅说着说着似乎魔怔了。萧从简看看天色不早了,也不必再听他这些胡言乱语了,起身告辞。他走出几步,还能听到文太傅在喋喋不休。
&esp;&esp;萧从简在文府又见了几个人,亲自嘱咐护送文太傅离京的护卫一定保证文太傅安全。
&esp;&esp;从文太傅那里离开,萧从简赶回宫中——赏花晚宴才刚刚开始。灯都已经挂了起来,宫人们已经布置妥帖。皇帝正在花园中散步,见到萧从简远远走来,立刻就冲萧从简微笑。
&esp;&esp;“丞相!”李谕从来没有像这时候,生怕萧从简不出现。一看到萧从简,他所有的焦虑都消失了。
&esp;&esp;好在萧从简仍是和平常一样。李谕与他并肩而行,问他:“文太傅说什么了?”
&esp;&esp;文太傅说的那些话,萧从简自然无法告诉皇帝。他只说:“文太傅昏聩了,他还是不甘心罢了。”
&esp;&esp;李谕就不再问文太傅的事情。两人默默在海棠花下穿行了一会儿,似乎各有心事。娇媚的海棠也默默无言。李谕抬手就摘了朵白海棠在手上把玩,他迟迟疑疑开了口,道:“朕听皇后说,丞相似乎有想续弦的意思?”
&esp;&esp;萧从简笑了起来,他没有否认。他说:“大病一场,才觉得身边有个人才好。”
&esp;&esp;李谕想说他那时候想日日夜夜都陪在萧从简身边。但是不行,他是皇帝。他去看望三次,萧从简就认为是极限了。
&esp;&esp;“那丞相相中哪家姑娘了?”李谕酸溜溜地问。
&esp;&esp;萧从简说:“暂时还没有,陛下可有推荐?”
&esp;&esp;李谕就道:“之前相看的丁姑娘不是很好么?”
&esp;&esp;他赌气一般说。
&esp;&esp;萧从简看了一眼皇帝。那眼神叫李谕觉得萧从简已经猜出来他干了什么了。不过萧从简没有说什么,只道:“丁姑娘年纪小了些,与我并不相配。”
&esp;&esp;丁姑娘正巧与皇帝同龄。萧从简认为这个年龄与他不相配,这对李谕来说又是一个打击,不过无所谓了。
&esp;&esp;酒宴开始了,今晚皇帝特别开心——自从新年开始皇帝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几次宴会众人都十分尽兴。今日皇帝尤其放得开,甚至命人取了笛子来,亲自吹奏了几声。大家都轰然叫好。
&esp;&esp;萧从简酒力尚可,不过他一向不会放纵豪饮。今日文太傅的事情彻底了结,他心中轻松,也只是稍稍多饮几杯而已。
&esp;&esp;等夜更深时候,酒宴从室外挪到了室内,灯火煌煌,舞姬飞旋地舞姿中花瓣四处乱舞。李谕半靠在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迷离,似乎已经醉了。
&esp;&esp;又过了一会儿皇帝去内室更衣。
&esp;&esp;萧从简这时候已经有些累了,以手撑头,正想着要退席回府,有宫人过来道:“丞相,陛下请入内说话。”
&esp;&esp;他随宫人进了内室。李谕已经换了身衣服,正在室内自斟自饮,见到萧从简来了,就招呼他在榻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