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书房看过她做的画,读过她写的诗,一页一页地翻过她写的每日札记,我突然很想很想知道以前的聂小倩,到底是怎样玲珑剔透的妙女子。虽然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得寸进尺,但我想改变,想把一切变得更好一点、更幸福一点。
我觉得,倘若她是鬼,她应该安详地离去,然后再次投胎转世到一个好人家,而不是这般孤零零地游荡;倘若她是人,她应该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样,接受我的关心和疼爱,对我笑,对我哭,哪怕像个泼妇一般打我骂我也好。
可她偏偏不是,她偏偏不人不鬼、不哭不笑、不言不语,木头人一般。为此,我想过很多办法,但无论是请和尚到兰若寺超度,还是让道士在家里做法;无论是喂她吃名医的昂贵药方,还是用民间的偏方,她始终行尸走肉,无动于衷。
到了后来,几近绝望的我竟然怀念起我们的初遇来,那时的她虽然俨然一副女鬼的样子,但起码会哭会骂,即便是鬼,也是活灵活现的女鬼。已经是聂家乘龙快婿的我,显然已经不需要靠要账维生,但我依旧莫名其妙地往返在那条要账的路上。我甚至希望自己就像那个聊斋故事里的新郎一般,有朝一日赫然发现老丈人家是一座荒坟,然后大梦初醒。
可惜我的生活不是梦境,是活生生的,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聂小倩依旧夜夜游荡到兰若寺,我依旧夜夜尾随。
有一夜,我望着她握着白绫一脸绝望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忍不住从废墟后出来,当时已经是冬天,逼人的寒气冻得我舌头都打了结:“娘、娘、娘……”
凄凉的月光下,久未开口的她突然悠然叹了口气,就如我们最初见面时那一般:“我什么时候成你娘了?!”
“不是……我是要叫娘子的……”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井边,握住她冰凉的手:“都过了这么久,难道娘子还想一心寻死?”
聂小倩惨戚戚地一笑,道:“你又尚未辜负我,我为何还要死?”
我道:“我绝对不会辜负你,否则生生世世被你的冤魂纠缠不清。”
聂小倩定定地望着我,眼泪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结了冰。
那晚我们回家的路上,突然飘起了雪,将这夜色染成了一片纯情圣洁的白。我轻轻将聂小倩拥在怀里,说道:“忘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那种好。我会疼你照顾你,我会努力考取功名,令你扬眉吐气,无论你想要怎样的幸福,我都会努力给你。”
倘若是以前,我打死也不信自己会说出这番话来,但是此刻,我只觉得这话还不够甜,不够腻,不够表达我那热切的心,不足以打动她那颗遗落在兰若寺的心。
那个雪夜到家后,聂小倩就患了风寒,大病了一场。在我不眠不休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康复得很快。她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变得柔软红润,甚至,她偶尔还会对我嫣然一笑,她笑的时候,眼睛里闪着一汪动人的柔情蜜意。
幸福就这样如倾盆大雨一般从天而降,令我措手不及又欣喜若狂。我发奋读书,还约了蒲先生一同去考试,发誓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考出个子丑寅卯来。
可是这幸福的倾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科举考试的前几天,聂小倩说是要到市集为我扯上几尺上好的布料做件体面的衣服去参加考试,谁知这一去,竟到天黑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