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家仆在镇上四处寻找,可除了街道上那骇人听闻的通缉令和人心惶惶的百姓,就是不见聂小倩的身影。
我望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心中愈加不安起来。最近官府刚刚清剿了盘踞在附近黑山上的天地会分舵,一些乱党余孽逃到了镇上,说不定就隐藏在人群里,说不定就将小倩掠去当了人质——聂家毕竟是有财有势的大户。
那天,聂小倩很晚才回来,她衣服凌乱,绣花鞋上带着新泥,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眼神闪烁不定躲避着我质询的目光。
有家仆说,小姐是从兰若寺的方向回来的。
我闻言心中一沉,平白添出几分恨意来。
聂小倩又变成了兰若寺的“孤魂野鬼”,只是这次她刻意躲着我,专门趁我专心读书备考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又在我发觉之前赶回来。每天,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出门,探亲访友啦,帮助邻居啦,或到闺蜜家中讨教刺绣啦,林林总总。即便偶尔呆在家里,她也是神情恍惚,不是对着鱼塘发呆,就是冲着荷花傻笑。
我知道,这一切皆是因为兰若寺。那座颓废破败的寺里,一直有某种令她牵肠挂肚无法释怀的东西——那里埋葬着一位少女最初的梦想,关于浪漫、关于爱情。
我还知道,这一次,聂小倩不是旧病复发,而是旧情复燃。聂小倩显然在再一次筹谋着私奔,和那个躲在寺中的男人——那个当年弃她而去的男人回来了——女人是一种吃一堑不长一智的动物,她们经常在同样的地方摔跟头。她去兰若寺的次数越多,家中值钱的金银细软就变得越少,她每次带过去的数量都不多,但她去的次数很多。
我不想戳穿她,不忍和她撕破脸皮,那会令我无可挽回地永远失去她。我只是愈加用功的读书,愈加用心地对她好,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我不信,我这么多个日夜的用心呵护,抵不上她那所谓的“一见钟情”。
爱情就是这样,爱的较深的一方总是低到尘埃里,聂小倩在她心目中侠客面前低到尘埃里,我在聂小倩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镇上关于聂家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都传闻聂小倩之前的野男人回来了。原来当年我并不是有心背叛,而是躲在兰若寺等小倩时,无意中听到了黑山天地会分舵的人所密谋的某件大事,被发现后,我便被虏到了黑山关押起来。后来,我听说小倩因此而死,万念俱灰,干脆也加入了天地会。这次官府清剿黑山,那野男人逃下山来,竟在镇上发现了小倩的身影,二人相见,之前的误会一点即破,于是又旧情复燃了。
这种传闻连聂府的家仆都知道了,可每当我问起时,聂小倩还是闪烁其词,避而不谈。本来我还想,倘若那传言是真的,那所谓侠客就算是个乱党,倒也不是忘情负义的小人。要是小倩真的一心跟我走,我我就忍痛成全我们,只要小倩幸福,我什么都舍得。可是现在聂小倩这种不诚恳的态度,让我心中那份伟大的爱堆在心里慢慢地沉淀、变质、腐烂,最后,变成恨,痛心疾首地那种恨。
求之不得,苦;得而复失,更苦。
这天是科举考试的日子,也是聂小倩私奔的大好时机——我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虽然一大早就衣帽整齐地出了门,却并没有赶赴考场,而是径直来到了兰若寺。
我拿着聂小倩的贴身饰物,大喝道:“我是小倩堂堂正正的夫君,小倩今天不会来了,壮士不妨出来一见,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