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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战报向来八百里加急,更别提鼓舞人心的捷报,信使鞭鞭催马,不消几日便将捷报送达皇帝手中。
西北塞外蛮夷之地,无法大量耕种,放牧游猎为生的蛮人冬日想要获得足够的食物,就得频频南下劫掠。西北大营换上新式火铳火炮锐不可当,一批三千余人的蛮人队伍被当场击杀,淳王率领手下不足千人出击,一匹蛮马都没有放跑。
看完捷报的皇帝当场龙颜大悦,当即下令将大量赏赐运往西北,赏赐将士还觉得不够,又在退朝后叫人传话,将班贺召入宫中。
以往也不是没见过皇帝高兴的模样,但天子威仪不宜喜怒太形于色,从来都是矜持有度,以至于班贺见到满面笑容的皇帝,一时有些不习惯。
西北捷报被扔到面前,班贺拿起看了眼,视线刚从纸上移开,便听见皇帝说:“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不过分,朕都应允了。”
事发突然,被问到想要什么赏赐,班贺一时还真什么都想不到,思索片刻,恭敬一礼:“臣,暂时还未想好要什么赏赐。不如,等臣日后想到再……”
“不行。”赵怀熠拒绝得干脆,“朕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有什么就现在说,过时不候。”
班贺半张的嘴闭上了,他在皇帝心里已经这么没有信用了?不应当啊,他也就唬过皇帝一回。
咳,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可难得皇帝施恩,若是什么都不说,岂不是浪费。班贺琢磨半晌,赵怀熠也不催促,时不时瞟他一眼,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班贺深深一躬:“圣上恩典,臣恳请陛下,减免天下今年税收。”
赵怀熠眉梢微挑:“这就是你要的赏赐?”
班贺垂头:“臣虽在工部供职,税收与臣并无干系,但臣为朝廷效力,所为亦是天下百姓。陛下减免税收是陛下的恩德,即便臣不说,陛下也有心福泽天下。臣之言微,不过是沾了陛下明君的光。”
赵怀熠轻笑一声:“你在这官场待得倒是不错,一嘴的官腔。该不会忘了师传的技艺,换了一肚子溜须拍马的话吧。”
班贺稍稍抬头,皇帝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又大着胆子说:“臣这一身技艺,没有哪一样不需要与刀斧锤炉打交道,离了便无用武之地,要想不成个闲人,只好学些别的。没法奉上锐器以悦君心,见了圣上说些好听的,不至于招人嫌。”
赵怀熠笑容缓缓消失,班贺的抱怨他倒是听懂了,但这到底应该算油嘴滑舌,还是牙尖嘴利啊?
第177章谏言
班贺以往也会成心说些恭维的话,但下面人有心谄媚还是装样应付,赵怀熠心明眼亮,门儿清。
这家伙不肯明着摆出疏离,反而以进为退,常常故作姿态,有时演得过火,简直令人不能直视。
近些日子有些不当之言在群臣中流传,班贺短短几年间擢升侍郎,低微工匠出身从根上便决定他无法融入更高阶层,来自外界的攻讦之词已由逢迎媚上进而变为德不配位。
前些时日在皇帝授意下,工部一批工匠因造火铳、火炮有功,得到提拔,也被归罪于班贺进了谗言,朝中屡有大臣上疏反对皇帝此举。
奏疏里写得头头是道,国库钱财皆取之于民,给这些工匠升官涨薪俸,国库无端多一份开支,如此滥官,以有限之财供给无边之席,实在不宜。
那些官员越是如此无理取闹,赵怀熠越是不予理睬。
与这件事有关的折子,不曾多看一眼,还未呈到皇帝面前已被拦截,搁置一旁留中不发。
原本想着等待时机找个由头将班贺调回原处,此举在外人看来是班贺贬官失宠,想必他本人不会在意,不妨碍办事便可。但现下这些人跳出来反对,他偏要让班贺在侍郎的位置上坐稳了。
赵怀熠不是任由旁人操纵的傀儡皇帝,他是一言九鼎的堂堂天子。朝中臣子所行使权力皆由皇权赋予,班贺如何他足以独断,不容其他人置喙。
“好了,别摆出那副样子,装过头了。”赵怀熠目光回到铺陈在桌面的舆图,一寸一寸扫过领土。
“边疆不平,年年战事都消耗不小,再怎么缩减开支,绝不能在军费上克扣。国库仍需要补充,不可能举国境内皆免除税收。”赵怀熠伸出两指点在图上,轻轻划动,点出几个位置。
“去年东北方干旱,这几个地方受灾最重。渝州年年洪讯,必有大水,只是大灾小灾的区别,今年也得做好救灾的准备。还有西北蝗灾频发,肃州这一片,都可以免去今明两年的税。”
“是。”班贺恭敬垂首,如此清楚列举境内情形,足以说明皇帝对国事之上心,真心实意道,“陛下爱民如子,是百姓之福。”
他本就没想过能让皇帝免去全境税收,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让皇帝有选择余地。
两相比较,挑选几地减免怎么都比全境皆免要好,多选几处无妨,百姓也能得到宽待。
“朕何尝不知体恤万民。”赵怀熠收回手,拂开长袖背到身后,“国财取之于民,民穷则生变,这些道理朕自幼便知晓。那时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先帝面前放言,朕有治理天下之能,创四海升平。真正为君,方知天下之大,躲得过人祸躲不过天灾,朕再怎么尽心尽力,总有力不能及。”
班贺心中微动,如何能不想到皇帝对陆旋的嘱咐。
作乱的流匪多是流离失所的农户,家乡遭灾,没了田地耕种,一旦这样的人多了,便会聚众走上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