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研究中国文学史就知道,中国的戏剧开始比较晚。王国维曾写过《宋元戏剧史》一书。中国的戏剧最早追溯到宋、元。宋朝是宋词,元代是元曲。我认为,中国戏剧源自西方,就来自新疆。比如吐火罗文的《弥勒会见记》剧本就在新疆发现的,中国戏剧从新疆到中原,中间接通的是发现的剧本残卷,梵文也是剧本。
了解中国戏剧史,有王国维的《宋元戏剧史》
梁:除此还有吗?
季:还有,有梵文也有吐火罗文,都是剧本。
梁:年代能推断出来吗?
季:上限不好说。纸张可以看出大致年代,但文字很难准确判断年代。从纸张上看,到不了唐。我们中国出土的文献——《弥勒会见记》剧本,我读通了。我们新疆博物馆出土的文献多极了,最早没有吐火罗文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有些本子是头脚倒着摆放的。
梁:为什么不印刷出来呢?
季:这是个残卷,很不完整。平心而论,从艺术价值上说,我们的这个剧本比易卜生的差远了。它的语言价值极高,而艺术价值极低。古希腊戏剧有一流的剧本。
梁:您对中国戏剧有很深的了解,为什么不写一本中国戏剧史的书?
季:了解中国戏剧史,有王国维的《宋元戏剧史》,我只能补充吐火罗文这一部分。
梁:在清华时,他教过您吗?
季:没有。他1928年就投湖了,我是1931年到的清华。王国维是大家。
世界各民族无论大小强弱,都对世界文化有所贡献
梁:您为什么会研究《糖史》呢?
季:我主要研究文化交流。从语言对比上研究。民族文化交流除了学术意义,还有政治意义。世界各民族是互相学习,共同前进的。有一句话,可能有些过头。我讲,世界各民族无论大小强弱,都对世界文化有所贡献。但小民族有多少贡献,我也一时说不清,无论大小,都有所贡献,不要挫伤民族的自尊感。
自己的学问,最看重的就是巴利文、吐火罗文
梁:您的学问既精深又渊博。
季:我只是个杂家,兴趣太多。
梁:您认为您的学问最重要的是哪一部分?您怎样看自己的学问?
季:最看重的就是巴利文、吐火罗文。北京语言大学校长、外研社要出词典全集,供外贸、外交行业用。这是一个冷门,他们当时说准备赔上一千万。他们让我看。我就专挑了一个词——“倚老卖老”,看他们翻译得怎样。这是周总理接待外宾时提的一个问题,当时翻译都翻不出来,周也翻译不出来。我看了他们的词典词条后,觉得翻译得很好。
梁:您还记得他们怎样翻译的吗?
季:记得。(用钢笔在纸上写了起来:Totakeadvantageofhisoldage。)
邓拓是一个才子,但不太收敛
梁:季老,我是搞新闻的,对邓拓印象很深。最近公布了他自杀前的两封遗书。您和三家村的三个人都认识吗?
季:认识。邓拓是个才子。他曾讲,无论什么人,给他出什么问题,他都能答复。他靠的是《古今图书集成》。这部书部头很多,材料很多,他很会查。出什么题目,他都会做文章。《古今图书集成》比《辞海》资料要丰富。我和他没有什么直接来往,我认识他,他不一定认识我,身份不同,一个是市委书记,一个是一介书生,差距太大。吴晗是清华的,比我早。巴格达建城1500年纪念会,我们国家派了一个代表团,吴晗是团长,团员中有北京师范大学的白寿彝和我。我和廖沫沙也见过面,他们的文章我都读过。
梁:邓拓写过《中国救荒史》,很难得,首开这方面研究的先河。
季:他是一个才子,但不太收敛。
梁:这一点和胡也频有点相似吗?
季:胡也频才分不如邓拓,他是一个一般的作家。
我蹲了八个月的牛棚
梁:邓拓曾在《人民日报》当过一任总编辑。在您的《牛棚杂忆》里,曾多次提到两位老人:婶母和妻子。
季:“文革”中的这一段说来话长,主要因为一个姓张的人。当年我在德国留学时,遇到了这个姓张的,过去并不认识。他既不念书又不上学,整天无所事事,但从不缺钱花。后来我怀疑他是国民党的蓝衣社,钱大大地有,他曾送我一张蒋介石与宋美龄的照片。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什么东西都不丢,结果这张相片“文革”中被抄家抄出来了,他们就说我是蒋介石的走狗,这张照片惹了大祸,我后来蹲牛棚都跟他有关。其实,按理说,我是双清干部,历史清楚、历史清白。但是蒋宋的照片怎么讲呢?我也不清楚那个姓张的背景,况且当时说这些根本也没有用,那不是讲理的时候。我蹲了八个月的牛棚。
梁:八个月产生了一本《牛棚杂忆》。这是关于“文革”的一个重要资料。
季:我也不后悔。关于“文革”的还有一本书,是老作家马识途的,他也蹲过牛棚,一开始人家不给他出。我的那本书是中央党校出版社出的,牌子硬,出来后,他的书也出版了。
梁:您跟杨振宁、李政道认识吗?
季:杨振宁的爸爸是清华大学数学系教授。我在清华读书时,他还是个中学生,不像现在这么有名,不认识他。后来见了面谈到了他的父亲是杨武之。
梁:后来您和他们曾同时住过一家医院?
季:他们都住过院,国家特别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