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日子已经到了三九天。雪一下就是几尺厚。白茫茫的山野折射着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气温通常在零下十几度,到了晚上骤降到零下二十度的时候也是常事。
林树生的宿舍里。寒风从几个窗户上的大窟窿里灌进来,那是提前回来没钥匙的同学破坏的。没办法,多数同学就都选择了合并被窝儿。林树生也就和刘怀仁睡在一个被窝里,两个人的被子和在一起盖了四层,脑门上依旧像是搭了条冰凉凉的湿毛巾似的。
条件实在可怜。林树生每晚熄灯以后还是要再点上根蜡烛,只把手指头伸到外边拿着本书看到很晚。
被窝里的怀仁蒙着脑袋说:“老大!你来这段时间,怎么光见你绷着个脸,也没见你笑过啊?”
“哎!我哪有资格笑啊!”
“为啥?你说咱这受这份儿罪是为了啥?”
“为了啥?咱农村来的这批念书的,不都是想逃出大山或者弄个像牛富贵那样的非农业户口吗?还为啥?你是不是发烧啦?傻啦?”
树生放下书扭头看着刘怀仁的被子。
“人家眼镜的非农业是天生的!妈的,为啥老子天生就跟他不一样!那将来要是有一天,这地方好过了,你还会回来吗?”
“好过?”
树生沉思了老半天才说:“也没准!我爸总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应该是时候了!春风要是再不来,咱们恐怕就要冻死在这猪窝里了!”
“我听说你家里有个美若天仙的‘白葡萄’等着!还有个前撅后翘的大美女坐炕上都没勾住你?看来咱这草窝子的魅力可是不一般啊!要是我,早回家生孩子去了!受这罪!”
“天冷也冻不住你的嘴!回头找个大波儿伺候你,让你天天趴着走。你是咋知道的?”
“别忘了你是我们村外甥啊,你跟你兄弟这会儿在这道川里都有名儿了!你没来之前,就是开学典礼上,校长讲话时还讲你想念书的精神呢!牛得很!”
“别瞎说啊!说多了小心烂嘴!你睡吧,我跟你们不一样,这是我最后的冲锋了!拿不下这高地,老子真得回家抱孩子了!别说大波小波的,到时候恐怕有奶便是娘啦!”
“哎!没那么邪乎,古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隔壁就有对你有意思的!”
林树生听他越说越离谱,微笑着用手指头捅了下怀仁裹在被子里圆圆的脑袋,说:“考不上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还不懂?到那会儿,龙珠峪的林树生想娶个城里媳妇儿?恐怕整个川道的母猪都会上树了!除非咱们说农村真的好过了,跟城里一样住上楼房了,满街的小汽车了,镜门旁边就是大商场了,或者村子中间就是高速公路了……,嗨!做梦呢咱俩?那时候也可能吧!”
怀仁动了动身子,把边上的被子往身下压了压,冷笑了几声不再说话了。显然,林树生的这些畅想,他在梦里也没想过。他选择了沉默。
树生的脚冻的痒痒。平时鞋里脚汗湿湿的,走起路来嘎吱嘎吱的像和了泥,脚后跟和脚指头冻得肿的厉害,再用开水一泡就更是奇痒难忍了。他佝偻了下身子,抠了下脚丫子。
“你乱动啥?我这边刚掖起来又透风了,凉风都进来了!”刘怀仁拽了下被子喊着。
树生只好把两条腿并起来,身子直直的,两只脚并在一起又蹭着,目光放在了红肿的蘑菇一样的手上。他有几个手指头已经流出了黄水,又结成了黄色的晶体。
他每晚都得用温水泡一会儿,才能舒服些。他用力攥了攥拳头,把一只手塞进被窝靠在大腿边暖和着,只用一只手扶着书。
屋里逐渐安静了下来,被窝里的怀仁打起了鼾声,牛富贵缩了缩身子,不多时也打起了鼾声。
第二天中午,树生再回宿舍的时候,床铺一旁已经空了出来,富贵的行李不见了,那个皮箱也不见了,地上只凉着白花花的稻草。
树生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个塑料袋子,里边是两个焦黄的大面包还有一张纸条。他捡起纸条,只见上边写着:“谢谢你树生,谢谢你的关心和帮助!我走了,家里给在县里安排了工作,以后有机会来砾城县里找我!——牛富贵。砾城县南关33号院。”
林树生把饭盒放在床头,手里拿着松软的面包看了很久,打开木箱子放在了里面,盖上盖拿出咸菜边吃边想着和富贵相处的一幕幕。
“林树生!”